“吱呀”聲響,書樓的門打開了,莫秋頂著一雙狐耳,拖著六條狐尾,應(yīng)聲而出。
以前的他,是萬萬不敢在外人面前顯現(xiàn)出他半妖的身份,畢竟他是靖妖司的人。
一只半妖,呆在專管妖邪的衙門內(nèi),若讓有心人見了去,免不了要對此大做文章。
但事情到了現(xiàn)在,他也已經(jīng)不需要再做過多的掩飾。
就在方才,他置身于書樓之中,吞噬完妖珠后,忍受了極為劇烈的疼痛,到現(xiàn)在,他終是徹底妖化了。
其置于丹田內(nèi)的那枚金丹,此刻也已經(jīng)被那些妖珠所散發(fā)出來的妖氣,浸潤成了一枚貨真價實的妖丹,而他,將再也不能以人的身份自居。
其實,原本的莫秋雖是個半妖,但從本質(zhì)上來說,其歸根到底還是一個人。
雖然,他可能擁有一部分妖怪的能力;雖然,他也能化為狐貍的樣子;但至少,他不需要像那些真正的妖怪一樣,為了不遭受降妖者的迫害而努力地隱藏體內(nèi)的妖氣。
但他為了那個女孩兒,毅然決然地成為了一只妖怪;做出了這個選擇的他,將再也無法重拾其“人”的身份。
縱是他的化形術(shù)如何巧妙,縱是他可以自如地隱藏或者釋放他體內(nèi)的妖氣,他將再也無法更改他身為妖的本質(zhì)。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方法能夠窺探到妖怪的蹤跡。
術(shù)法、寶器,這些自不必說,而還有人,屬天生擁有陰陽眼,在他們眼中,妖怪的身影是無所遁形的。
即便沒有那陰陽眼,妖怪也會露出太多的馬腳,令人能夠看破其真實的身份。
這,也是莫秋妖化后,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莫秋從書樓內(nèi)走出,他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種感覺來自其體內(nèi)的妖丹。
現(xiàn)在的他,體內(nèi)妖丹的妖氣極為充沛,全身上下,也好像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量意欲噴薄而出。
而他方才在書樓中數(shù)了數(shù)自己身上的尾巴,發(fā)現(xiàn)原本只有一根尾巴的他,生生多出了五根,變成了現(xiàn)在的六根。
更奇特的是,這些尾巴里還有諸多的妖氣存在,這也令莫秋不禁懷疑,妖怪的尾巴,其實是用來貯存妖氣所用的。
根據(jù)莫秋對狐妖的淺薄了解,六根尾巴的狐貍,便意味著其有將近約七百年的道行;而對于狐貍精來說,六尾雖說還夠不上大妖的范疇,但至少也是一只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妖怪了。
而且,若拋開役鬼不說,此刻的莫秋,的確比原本的莫秋要強上許多。
但就是這樣,他還是沒有那個信心能將桃子平安帶回,因為他知道,他將要去面對什么。
那是一只狡猾的、被趕出華夏大地、在外飄零多年、且不斷學(xué)習(xí)不斷成長、而后落足于倭國、并與其他本土妖怪達(dá)成一致、妄圖回到大唐搶奪一切的大妖怪。
可即便是知道,自己與他有著極大的實力差距,他也必須要去找到他。
原因,便是因為那大天狗,造成了今日的這一切。
不論是因為大唐的百姓,或者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他都必須找到大天狗,找到那個,被他抓走的女孩兒。
他早已在昨夜下定了決心,他決定要面對自己的真心。
他早就決定,要在這個除夕過后,告訴她,他的心意。
他早就決定,要在這個除夕過后,告訴她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
他早就決定,要在這個除夕過后,不論她會給出怎樣的回應(yīng),他都會守護(hù)她一生。
但現(xiàn)實的無力感深深將其打??;在見到桃子被大天狗挾持走的時候,天知道他有多么心痛。
而這一切,也都是因他造成的。
他知道,桃子被抓,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心急之下亂用藥,致使桃子成了妖怪嘴里的美餐,相信大天狗,也定是因此將桃子抓走的。
而這一切,是由他一手鑄成。
所以,他才會決定,不惜成為妖怪,也要獲得能夠救桃子的力量。
縱是這樣做會失去很多;縱是他再也無法驅(qū)使役鬼戰(zhàn)斗;縱是他很有可能因為妖化的緣故而被驅(qū)逐出靖妖司。
可以上這些代價,與營救桃子這件事相比,那就都算不上什么了。
天色早已漆黑,而月亮也因大天狗的吞噬,到現(xiàn)在都未見其身影。
僅靠著靖妖司內(nèi)昏黃的燭火,似乎很難安撫這些剛從鬼門關(guān)逃回來的妃子公主,以及一眾婢女。
沐曉夏沒有那個安撫他人的耐心,故而這些人的安撫安頓工作,大多由柳中陽一人完成。
而他這樣性格的人,似乎也極容易獲得他人的好感,特別是那些剛剛才死里逃生的年輕公主,亦或是年輕的婢女們。
這些人紛紛向柳中陽拋去示好的眼神,并試圖要他給予安慰。
只是,柳中陽不太習(xí)慣應(yīng)付這種場面,故而從方才到現(xiàn)在,他的臉頰就沒白過。
而滿臉通紅的柳中陽,以及因為害羞而變得笨拙的動作,也常常惹來那些少女們的調(diào)笑;這些公主或是婢女們,又大多生得俊俏,故而更叫柳中陽的動作愈發(fā)遲鈍。
最后,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沐曉夏看不過眼,將他從人群之中拎出來,才算讓柳中陽,得以稍作喘息。
也正是在此時,莫秋從書樓中走到了正廳內(nèi)。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怪物,方才剛被安撫下去的女眷們,瞬間便爆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這也令柳中陽不得不捂住他的耳朵。
他也很奇怪,這些看似柔弱實則柔弱的女孩們,為何能夠發(fā)出如此有殺傷力的聲音。
對此,莫秋表示理解。
她們剛剛才從妖怪的血洗之中死里逃生,如今突然見到一個頭頂有尖耳,身后還拖著六條大尾巴的怪男子,不怕才怪呢。
但那些女眷們很快便安靜下來,因為她們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的這位“狐耳少年”,竟然生得如此俊俏。
其實,這也是狐族天生的能力。
以前的莫秋尚且還是半妖的時候,并不能將這能力發(fā)揮出來,而今徹底妖化,狐族的魅惑之法,便會在不自覺中施展,像現(xiàn)在這般,魅惑著眼前的女眷們。
這也是他為何會敢如此堂而皇之出現(xiàn)的原因之一。
狐族的魅惑,實屬強勁,便是生為男兒身的柳中陽,都在不知不覺之中陷落進(jìn)去。
整座正廳,也就只有沐曉夏未受這魅惑的影響了。
“啪!”
“啊!”
沐曉夏對著柳中陽的頭便是一記。
柳中陽吃痛,可也得以從魅惑之中解脫出來。
當(dāng)恢復(fù)神智,且看到莫秋真身的時候,柳中陽又不覺為他感到擔(dān)心。
“莫秋,你可還好?”
“這只是妖化后的正?,F(xiàn)象,不妨事的!”
聽到莫秋的回答,柳中陽也總算是安下心來,但很快,他便又想起令一件事情。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靖妖司有條規(guī)矩,司眾不得為妖,如今你化身妖怪,等這場妖亂平息下去,你可怎么辦?”
莫秋聽其問話,搖了搖頭,眼下最為重要的還是應(yīng)該先去解救桃子;以后的事情,便等到以后再說吧。
其實,他原本不是這樣的人。
因為是半妖的緣故,謹(jǐn)小慎微于他來說,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不論是他異于常人的嗅覺,還是偶爾會顯現(xiàn)出來的妖身,他都需要花費時間花費精力,將它們一一藏好。
他是人,但又不是人。
他是妖,卻又不是妖。
是人非人,似妖非妖的身份每一天都在折磨著他。
每一天,他都會花上很長的時間去思考,他莫秋,究竟該成為一個人,還是做回一只妖?
不過,就在今日,他也終于豁然。
是人是妖,是否重要?
此事,自然重要。
他代表了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他能讓你在人群之中找到自我,不會讓你產(chǎn)生“自己是異類”這種感覺。
但他同時,又不重要。
莫秋淺笑,只要能夠救她,不論他是人還是妖,都已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眼前,有陣金芒閃過,那是從長夏門處傳來的截音符。
沐曉夏將其拈來,而后聽取,只是,觀其臉面便不難得知,這消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長夏門失守了,我得去那兒幫忙,那個誰,柳中陽?你先留在這兒照顧好她們,明白嗎?”
柳中陽聽著,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
而后,沐曉夏又轉(zhuǎn)向莫秋,問道:“你呢,想好該去哪兒了嗎?”
“我想,再回一趟皇城!”
莫秋皺了皺眉頭,這是他現(xiàn)在最為頭疼的一點。
他不知道桃子被大天狗帶去了哪兒,而且,他也無法推算出大天狗此刻會去哪兒。
更關(guān)鍵的是,永安,那個時刻與桃子在一起的公主殿下,好像并沒有在這些被營救回來的女眷當(dāng)中。
故而,他便想再回一趟皇城。
或許,永安在遇到沐曉夏之前昏了過去,所以沒能被他們接過來。
當(dāng)然,也不排除永安殿下被妖怪殺死的可能性。
但因為永安與桃子朝夕相處的原因,所以莫秋想找到永安;若是她還活著那便是最好的,這樣,他就能帶永安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若是她命不好,死在了這場妖亂中,他也會將她的尸首帶回,等妖亂過后,讓其入土為安。
順便,或許永安身上會有桃子的貼身物件,這樣,他就能畫出陣法,找到桃子的蹤跡。
當(dāng)然,這也是最無奈的選擇。
沐曉夏早已做好準(zhǔn)備,她決定只身一人殺向長夏門,與前輩和同輩們一起抵御妖怪的入侵。
而柳中陽沒有什么戰(zhàn)斗能力,故而被留下來,繼續(xù)照看這些女眷。
莫秋,則準(zhǔn)備再次回到皇城,尋找失蹤的永安;繼而再去尋找引起這場妖亂的罪魁禍?zhǔn)祝捍筇旃?;而后,營救桃子!
三個年輕人也各自約好,不論怎樣,都得在這場妖亂之中活下來。
但在活下去的前提下,三人還要為鎮(zhèn)壓這場妖亂,獻(xiàn)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之后,便各自出發(fā),奔赴屬于自己的那個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