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赤白的脊背掖在藏藍色的床單下,浮出一個角落,顯出縱橫交錯的紅痕。
一雙手臂橫陳著,凌亂的褥,四散的衣,深色與淺色突兀卻和諧。
她皺了皺眉,有了意識開始覺得全身入骨的酸疼。尾椎浮上來的酸麻,她伸手去捂,摸了半晌只有溫?zé)岬谋蛔?。猛的睜開眼,陌生又熟悉。
漂亮的眼睛里剎那間浮上茫然,又在眨眼間蓄滿淚水。一顆一顆淚晶瑩滾燙,甚至連衣服也顧不上穿。她急急忙忙跑下床,著力不穩(wěn)整個人跌在了冰涼的地上。
深秋的地涼入骨,冷……
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光滑的肩,那樣涼的溫度一直透進她心里。擋也擋不住。
無力地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滲進地板。一滴、兩滴、三滴……漸次彌漫成一個小坑。
女人朦朧的視線落在床頭邊合著的一張赤紅赤紅的請柬上。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阿森,等明年春天。我們就結(jié)婚好不好?”
“阿森,我知道你愛我比我愛你更多更多。所以我一定會加倍愛你……”
“如果有多一張火車票,我一定會帶你一起走……”
呢喃愛語,歷歷在目,清晰可聞……
可說話的人呢?
她揪緊被子,蜷縮著身子失聲痛哭。閉上眼的瞬間,那個人的話一下子扎進她的心肺,不能呼吸——
“林森,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了。分手吧!”
怎么就不合適了呢???
怎么就分手了呢??!?。?p> 她日盼夜盼,等著他回來……
結(jié)果就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嗎?!
不——
憑什么?!為什么??。?!
她心里在聲嘶力竭地吶喊,
林森刷然睜開眼,眼里的光執(zhí)拗又堅持。
她匆促地抹了一把眼淚,撲到床頭。拿起那張描摹精致的請柬,
狠狠地擰在一起,直到上面合照的兩個人臉變得扭曲。
猛然間她又頹然地松開手,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般,癱軟地坐在地板上。
嗓子眼里呼嚕呼嚕像是動物悲苦地嘶鳴,她睜著眼看天花板,空洞又無力。
那張扭曲的請柬飄飄然掉在地上。
扭曲的照片里,一對新人依舊言笑晏晏……
林森緩緩扭過頭,盯著扭曲的照片,終究還是不忍心地撇過頭。
她竟卑微到連撕毀的勇氣都沒有,林森仰頭看天花板,淚水肆意橫流……
愛了,上了,過了,傷了,依舊是沒有留住……
可她卻只能懦弱地連反抗的勇氣也沒有……
如果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有重來的機會,林森希望可以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一晃眼出了一行字幕——
十年過去了……
她有兒有女了,過得幸福又美滿……
可有一個詞叫做——
事與愿違。
她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她與他的再會面是在小村的白宴上……
成年以后一年總有諸多喜事,諸多喪事。樂的悲的對于林森來說。仿佛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仿佛又不是。
林森正百無聊賴地四處看,酒席還沒開。她覺得有點無聊。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老家來參加這樣的宴會了。如果不是她阿爸要求,她才不會來。
周圍幾個忙里偷閑的中年大叔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撲克牌,林森覺得興致索然,摸了摸口袋想掏手機。
站起身,猛一抬眼,一個人乍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那張臉隱在一眾披麻戴孝戴孝的子弟里。林森看得不分明。
那轉(zhuǎn)瞬即逝浮現(xiàn)的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側(cè)影,林森心頭不免咯噔一下,心開始咕咚咕咚狂跳不止。
她轉(zhuǎn)念一想,他簡公子怎么可能會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
真是可笑!
林森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
假裝一撇眼過去,一下子停留在他身上。
竟然——
真的是他!!!
心底的詫然在轉(zhuǎn)瞬間里全部變成了驚悚!?。?p> 她下意識躲開人群。迅速地藏在裝碗筷的籮筐后面。
好險!好險……!
她在心里暗叫,低頭看自己一身隨便的樣子。心頭止不住的尷尬,因為是阿爸臨時叫來吃飯。她就隨便穿了家居的法蘭絨睡衣。
可現(xiàn)在呢?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立馬插上翅膀飛回去擦口紅抹粉底,裹上毛呢大衣一步裙!
她抿起嘴,靠在墻根下。覺得無地自容。
目光忍不住悄悄往人群里看。如同懷春的少女羞澀又緊張。
一眾披麻戴孝的子弟里,他的眉眼烏梢烏梢的。
那鼻子那眼,不是他簡公子又會是誰?!
想起幾個月前的“會面”,林森又覺得好像并沒有什么不妥。她抿起唇角悄悄地笑。心里仿佛抹了蜜但是好像有點酸。
“林森,你站在這里干嘛?吃飯去啊!”中年男人的聲音猛的打斷林森的想法。
她嚇得腳步一顛,“啊,阿爸,你那么大聲干嘛!”
林森緊張地往身后的方向張望,身怕那邊的人關(guān)注到自己。
她忙推了她爸一把,“你在這里干嘛呀!”
她爸甩了甩手,一臉無辜,“我洗手啊。你愣在這里干嘛?去吃飯啊!”
“哦哦,”林森忙不迭點頭,“那你去啊!”她把她爸推出自己視野里。
“你也來呀!”林馮覺得自家女兒怪里怪氣的,以為又是不想上桌吃飯,忙拉住她,“吃飯呀?你躲什么啊?!”
“哎呀,”林森惱了,看了那邊白晃晃一片人影,確認不會有人關(guān)注到自己,她才皺著眉跟她爸掰扯道,“你先去吃嘛!我等下就來了!”
要是她爸曉得自己女兒心里想要的是立馬飛回家補個妝擦口紅,不知道要多郁猝!
“那成罷!”林馮應(yīng)了聲,“我都安排好了你跟那些小輩坐一塊兒。就是吃飯,不用拘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森點頭,很不耐煩。她對她阿爸嘮叨的碎碎念實在是耐不下心,只想快點打發(fā)她爸走。
林馮見她煩了,囁嚅了嘴,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一步三回頭上桌去吃飯了。
林森剛要走,要火速回去補個妝。冷不防身后一個人拽住她,嚇得她一驚一乍。
“阿嬸,你干嘛呀?”定睛一看是鄰居家的阿嬸。
阿嬸笑瞇瞇的一張臉很慈祥,“你一個人呆著干嘛還不上桌!”
“我等下就去了……”林森諾諾地答,比起對她阿爸的態(tài)度,林森對鄰居阿嬸的態(tài)度顯然要好很多。
她是個從小沒媽的孩子,阿嬸對她諸多照顧。要她犟嘴,她不敢。
“怕什么呀?你不想吃啊?”阿嬸依舊笑呵呵地,“走,那跟我去廚房上菜去!”
這一逮不要緊,林森一嚇。
端菜?
那不是要清湯素面和那誰打照面?!
她不想啊!!!
她連連擺手,“不了,不了?!?p> 林森連笑帶捧得,“我從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吃呢!我餓了,我要去吃東西了。就不去幫忙了!姨能者多勞,去吧!去吧,你去吧!”說著林森快速地竄進人群撿了一個位置坐下來。
阿嬸無奈地搖頭,“這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
林森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挪來挪去。只要一想到可能會這樣憔悴地和那人打照面,她心里就一萬個不愿意!
目光來來回回在桌子上掃來掃去,飄無定所。想著怎么遁走。
同桌的與她年紀(jì)相仿的上街坡上的村民女兒。她從前見過女孩的母親幾面,略有點印象,隔了好些年已經(jīng)不記得那女孩母親的樣子了。
現(xiàn)在瞧見女孩,到真是與她母親一個模樣。竟然連那三分齙的牙齒也是復(fù)刻的一模一樣!
林森忍不住低頭牽起嘴角笑,笑的那一瞬又看了女孩一眼。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可惡,于是連忙掩起嘴來,遮擋唇邊的笑。
也就是那一瞬間,她恍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簡公子結(ji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