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并不愉快的旅行

　　丁香沒想到，母親會在暑假帶自己和哥哥去父親工作的西北。

　　長大以后還沒出過遠(yuǎn)門的丁香別提多高興了。到西北去，不僅能去看父親，還能見到未曾謀面的奶奶。最主要的是，那里很遠(yuǎn)，一定要坐火車。

　　丁香從沒坐過火車，只在電視里見過。長長的一節(jié)一節(jié)的，車頭還冒著煙，在鐵軌上跑的可快了，到站了還會嗚嗚的叫。丁香覺得，坐火車肯定很有意思。

　　丁香和哥哥跟著母親天沒亮就出發(fā)了，先去成都，聽說，只有成都才能買到火車票。

　　母親煮了很多雞蛋，當(dāng)作路上的食物。火車上吃東西是很花錢的，母親要省錢。母親還帶了兄妹倆的換洗衣物，一些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滿滿的塞了個大包包。母親舍不得買旅行包，就是用平時背著去賣貨的編織袋，用寬棉帶捆綁成“行軍背囊”，背在背上就出發(fā)了。

　　一手牽一個孩子，還要背著大背囊，提著熟雞蛋，挎著綠色鋁殼的“行軍水壺”。母親是不想放棄這段并不幸福的婚姻，想盡量爭取更多和父親一起生活的時間。

　　好不容易到了成都。丁香就被成都的繁華震懾到了，哇！各種各樣的小汽車，還有高高的樓房，長長的公共汽車……去火車站的路上，丁香看到了有好多自己都叫不出名字來的食物?？墒?，母親只是每人發(fā)一個雞蛋，從來不買那些花樣百出的食物。

　　好不容易到了售票處，母親光排隊買票就從上午十一點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好不容易買到了，卻是半夜十二點才發(fā)車的票。候車室里滿滿都是人，凳子嚴(yán)重不足，有的人甚至就直接睡在地上。整整要等八個小時，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丁香忽然感到有些后悔出這趟遠(yuǎn)門了。

　　母親倒也樂觀。把行囊放到地上，讓丁香和哥哥坐在上面，自己站夠了就蹲一會兒，蹲累了又站起來。

　　時間過得很慢，等到晚上七八點鐘時候，因為有些座位上的乘客已經(jīng)進(jìn)站乘車了，母親才找到座位，讓兄妹倆靠著自己休息。

　　丁香都不記得自己怎么睡著的，總之母親叫醒了自己，說是火車進(jìn)站了，要趕緊到檢票口排隊。

　　一聽說就要坐火車了，丁香瞬間來了精神。丁香看到戴著帽子的檢票員手里拿著一個夾子，接過每個乘客的票，一個票上夾一下，夾完了才讓進(jìn)站。

　　母親按車票上的車廂號找到了座位，又把行囊放到行李架上，安頓好兩兄妹，把水壺和雞蛋放在座位中間的桌子上，才終于松了口氣。

　　第二天，丁香好奇的看了好久車窗外的風(fēng)景。那些飛掠過去的山峰和大河，以及火車上來自五湖四海的形形色色的人?；疖囖Z隆轟隆的穿過一個又一個山洞，路過一個又一個站臺，丁香慢慢的并不覺得好玩了，而是疲累，還有只吃雞蛋的無奈?，F(xiàn)在，她最討厭的食物就數(shù)雞蛋了。因為雞蛋是令她長胖的“罪魁禍?zhǔn)住?，而且，?jīng)過幾日的顛簸，還有車內(nèi)的高溫，雞蛋都已經(jīng)有點發(fā)臭了。丁香忽然好懷念白米飯，哪怕不要菜，只是吃點飯，那該多好??！可是，每次買盒飯的列車員推著小車經(jīng)過丁香的座位，母親都不會買，雖然兩兄妹眼巴巴的看著鄰座的旅客吃著盒飯有些眼饞，母親還是安慰丁香說：“乖啊，到爸爸那兒就可以吃飯了?！?p>　　由于長時間坐著，丁香的腿有些浮腫，火車上去個廁所還要排隊，而且里面很臟，過道上還睡著好多人，連走路都要見縫插針。

　　這樣難受了三天三夜，終于到市區(qū)了?？墒牵搅送瑯右彩前胍?，父親的工廠離火車站還有很遠(yuǎn)的距離，半夜也坐不到車，母親放下行囊在大路邊稍作休息，并沒有住旅館的意思。

　　兄妹倆又冷又餓。說實話，臭雞蛋不好吃，但又不得不吃。母親總覺得買其他的食物是亂花錢，兄妹倆也不敢提要求。

　　正當(dāng)感到?jīng)]有希望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出現(xiàn)一輛拖拉機(jī)，車上還坐著四五個人，顯然這是趁著夜色賺運(yùn)費(fèi)呢。母親慌忙招了招手，沒想到車還真停下來了。

　　母親說了父親工廠的地址，又問了搭車費(fèi)。

　　那個司機(jī)上下打量了下母親，又用手指比劃個“三”，用一口很蹩腳的普通話說：

　　“上來吧！”

　　娘仨頓時覺得就像得到赦令一般，母親把丁香和哥哥陸續(xù)抱上了車，自己能站的空間就很小了，旁邊又是幾個渾身羊膻味的藏民，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說啥。

　　母親盡量朝邊上挪了挪，一手拉著拖垃機(jī)司機(jī)座位后的圍欄。車朝前飛快的開動著，丁香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見到父親了，心里一陣高興。

　　正在此時，開車師傅冷不丁的忽然對母親說:

　　“大妹子，你這大老遠(yuǎn)的是來找你男人嗎？還帶著兩個這么可愛的孩子。我看不如跟我走算了，等天亮了再去找？”

　　司機(jī)說完這話，嘰里咕嚕的跟那些藏民說了些什么，其他人就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母親沒有聽懂他們的話，越是如此，越是覺得可怕。母親不明白這個司機(jī)到底有什么目的，這一車的男人倒底為什么大笑。現(xiàn)在跟孩子們已經(jīng)上了“賊車”了，司機(jī)要帶他們?nèi)ツ睦铮约簾o法反抗。如果他們圖謀不軌，大不了自己跳車，可是，孩子們呢？

　　丁香覺得，那個司機(jī)居然一開口就讓母親跟他走，肯定不是好人，她緊張的使勁抓著母親的手，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大人。

　　哥哥始終要大一點，開口道:

　　“叔叔，我們只是想到車橋廠?！?p>　　“知道，我的意思是，這么晚了，你們要不要去我家喝點羊奶再走?！?p>　　司機(jī)用皮帽子圍著臉，寬大的藏袍迎風(fēng)擺動?；璋档穆窡粝履镓矶伎床磺逅樕系谋砬?，有的只是“羊入虎口”的危機(jī)感。

　　“不了，謝謝你。我們到了南川東路就會下的?！蹦赣H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fā)抖。

　　車就要到南川東路了，母親還在想著如果司機(jī)不停車怎么辦，丁香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母親連忙問她怎么了。

　　“我想上廁所?！倍∠闫鋵嵄镏镁昧?，這車也不知道開到什么時候，而且這個司機(jī)叔叔還這么嚇人，馬上要見到父親的欣喜早已被疲累與害怕占據(jù)，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憋不住了。

　　母親趕緊試探的對司機(jī)說：

　　“師傅，孩子內(nèi)急，能不能停車，我們干脆就在這里下了算了，讓孩子上個廁所?！?p>　　車并沒有停，母親有些絕望。

　　丁香也有些絕望，哭的更大聲了。

　　母親緊緊的抓著行囊的帶子，正準(zhǔn)備在合適的時機(jī)跳下去，車卻忽然停了。母親看到大約200米的地方就是車橋廠的大門，簡直是又驚又喜。

　　她把丁香先抱下車，讓她先找個樹叢方便。又接住跳下來的哥哥，把行李拿下車。

　　“師傅，給您錢。”母親趕緊掏出錢遞給司機(jī)：“謝謝你搭我們。”

　　司機(jī)放下了皮帽子上的繩子，露出一張黝黑光亮棱角分明的臉，他一邊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錢。一邊戲謔道：

　　“讓你到我家去喝羊奶，你又不敢去?！闭f完又跟其他同伴一陣嘰里咕嚕。

　　拖拉機(jī)在幾位藏族大漢的笑聲中開遠(yuǎn)了。母親忽然覺得有些慚愧，藏族同胞豪爽而風(fēng)趣，或許僅僅只是一個善意的邀請，而自己和孩子們，居然都覺得遇到了壞人。

　　不管怎么說，娘仨到底是有驚無險的到達(dá)了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