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難忘的那一天,1974年春農(nóng)歷三月二十九,梅香出嫁了。
嫁給了她一點都不愛的朱貴。
整整一天都像個木頭人一樣,在被別人的推來拽去中度過。
朱來福家大擺酒席,連兩邊鄰居家的房子都占用了,炕上,底下坐的滿滿的。梅香和朱貴被總管先生領(lǐng)著,挨著桌子敬酒。
走到朱貴的姐姐們和幾個嫂子那邊的時候,嫂子們起哄,非要朱貴親梅香一口。朱貴紅著臉,看了看梅香,沒好意思,笑著說:“嫂嫂們,饒了兄弟吧?!?p> “不行,今兒個不親一下甭想過我們這關(guān)?!闭f完,她們七嘴八舌的喊叫著,親呀,親呀,還笑的前仰后合的,同時還不忘了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食,每吃完一口,來不及咽下去就哇哇的喊起來,飯碰的到處都是。
梅香被炒得暈頭轉(zhuǎn)向,她低著頭,手不住的揪著衣服的前底襟,手心里全是汗,緊張的恨不能時間馬上過去。這時,朱貴被嫂子們吼得沒辦法了,靠了過來,就要親梅香。梅香嚇得急忙用盡全力將朱貴推開,而且面帶不悅。
幾個嫂子見狀,越發(fā)來勁兒了,她們一個抱著梅香,兩個拉著朱貴,把他們倆硬往一起推。梅香拼命的掙扎,抵抗,還是被朱貴給親上了。
梅香氣極了,她生氣的擺脫眾人就要離開。
這一切,被朱貴的三個姐姐看在了眼里,她們的臉色馬上都得陰沉了起來。一個說:“這是怎了,誰逼她嫁人了,不懂四六的,大喜的日子耍甚脾氣了。”
一個說:“剛開始,慢慢再看哇,就這脾氣的話,就是欠收拾了。”
一個說:“看來以后得給咱們寶貴兒做主了?!?p> 終于宴席結(jié)束了。梅香一個人坐在新房里,呆呆的發(fā)愣。一對新的大紅柜,柜子上擺著新的座鐘,一對紅色的暖瓶,墻上掛著一排四塊新的穿衣鏡,看著這嶄新的一切,梅香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晚上,當(dāng)房間里只剩下自己和朱貴的時候,梅香已經(jīng)沒有了眼淚,她微微的抬起眼,望了望坐在自己對面的有點兒緊張的不知所措的朱貴,心里有說不出的無奈。但是此時,她只能對自己說,任命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眼前這個人怎樣,以后也只能和他過一輩子了,至于郭占金,忘不了,就讓他在心里活著吧。
哀莫大于心死,任朱貴多么的殷勤,梅香始終沒有一絲笑意,也許是一天下來太累了的緣故,梅香瞌睡了,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朱貴,朱貴激動的就要靠過去,梅香一把抓住棉被,將自己裹了起來,并隨口罵了一句:“滾的遠遠的?!比缓篁榭s在墻角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洞房花燭夜,朱貴郁郁不歡而過。
大約是苦惱的朱貴被朱來福看出來了。接下的日子,朱來福毒辣的眼睛陰森森的每天瞅著梅香,有時故意在院子里指桑罵槐,梅香嚇得忐忑難安。
怎么辦呢,閉著眼睛接受吧,你這個老鬼,你還能管得著我心里想著誰,對,就這樣。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朱貴壓根就不是梅香心中那滄海的水,巫山的云,甚至相去十萬八千里。
那一天,出乎朱貴的意料之外,梅香竟然脫了衣服睡覺了。朱貴覺得梅香是在暗示給自己看,他異常激動,梅香終于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將那盞煤油燈的燈芯撥了一撥,昏暗,閃爍的燈花立即明亮了許多,又挪的稍微近了一些,他想更清楚的看一看梅香那令他垂涎已久的胴體,滿含淚花的三角眼深情款款的移向梅香。
梅香立即起身將油燈吹滅,緊緊的閉上眼睛,將自己完全置身于一個黑洞洞的無聲的世界,此時,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她朝思暮想的占金哥。
那張標(biāo)致的笑臉,修長的身軀,有力的臂膀,發(fā)達的胸肌,那一個擁抱,驚心動魄,那一吻,感天動地。
這時,她的占金哥,溫柔的將她撫摸,對,就是這種感覺。
香魂早已神游,晃晃悠悠的飄落到老桃樹巨大的樹冠之巔,殘花尚存,嫩葉新綠,親愛的占金哥笑靨如花的站在樹冠之巔,伸手相邀。
然后,他們手拉著手,一起賞花,一起數(shù)星星,一起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靜靜的傾聽朵朵桃花淺唱輕吟。
心相印,手相牽,幸福如果能定格在這一刻,死了都值啊。然而,神游的香魂還是無奈的回到了黑洞洞的殘酷現(xiàn)實,一切的溫情,美麗都驟然間隨之消失,代之而來的是斷腸般的痛和無處訴說的心傷,眼淚默默的流下,一切都結(jié)束啦。
梅香輕輕的呼了幾口氣,自己覺得胸中的淤堵略微好了些,朦朧中她看著身邊的朱貴,似乎感覺好像也沒有以前那么的討厭。
此后,朱貴倒是對梅香比以前更加殷勤,而梅香也終于接受了現(xiàn)實,將她的占金哥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藏在了心房最深處的一個角落里,只有在夜深人靜獨處的時候,一幕一幕的在腦海里靜靜地翻過,這里有喜悅,也有憂傷。
都在一個隊里干活,可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梅香很矛盾,盡管仍然天天想著郭占金,沒事兒的時候,心頭,腦海揮不去的都是郭占金的影子,但等到真正一起出工的時候卻又總是羞于見到郭占金。
她總是躲著他,遠遠的躲在后面,故意的連正眼都不敢多瞧,因為她的身邊總是跟著殷勤的朱貴,也總是有一雙陰森恐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梅香不想惹事兒,她努力的將自己的情緒壓抑到每一個仇恨的細胞里,標(biāo)記下永恒的印記。
就這樣,梅香的內(nèi)心無比痛苦的掙扎在理智與情感的邊緣,不敢越雷池一步。
郭占金也很少敢和梅香說一句話,只是不時的偷瞄一眼,有時恰巧偷瞄的時候就正好被朱來福看見,朱來福總是惡狠狠的用犀利的眼神怒懟郭占金。
郭占金害怕朱來福,因為朱來福從他記事起就是隊長,整個桃花村的人沒有幾個不怕的。
自從朱來福高價奪走了梅香,郭占金對朱來福又多了一種情感叫仇恨,有時想起梅香來甚至恨得牙咬得嘎吱吱的響。
可是,還在人家的手里討飯吃呢。他的父母不止一次的警告他:不要惹事。
即使是這樣,朱來福仍然對郭占金不放心,他總是將最苦最差的差事派給郭占金,好讓他接觸不到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