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shí)刻。
龍庭小區(qū)。
月光下，沉睡中的鳳丹丹突然一臉痛苦地捂住胸口。
“清辰！”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白叔吃驚大叫，急忙低頭撫她額頭。
金玉二人也奔上前去看她。
只有躺在沙灘椅上吃水果的龍清辰，聞聲丟下手中蘋果，跳起來兩步跨到盤腿閉目而坐鳳凈夜身邊，把掌心放在鳳凈夜頭頂，閉目凝神地感應(yīng)了會兒，稍稍松了臉：
“沒事兒，凈夜過去了。那個設(shè)局的王八羔子有得受了！”
是的，鳳凈夜看到了。
鳳丹丹，阿土，小順子，牡丹，還有……
那個正走出阿土夢境中法壇的白衣道士陶成秀。
只一眼，他就毫不猶豫提氣幾個縱身，擋在從夢境中徹底走出來的陶成秀面前。
輕喝一聲，手一甩，一把烏黑閃金沙星光的檀木扇，已如刀鋒般切向陶成秀的臉！
“誰！”
原本笑得陽光燦爛的陶成秀大驚失色，揮袖一擋一退，雪白的袍袖已被切成片片雪花凌空亂舞！
好厲害的扇子！
斷帛如此，若切到人身……
饒是陶成秀再托大，也剎那間刷白了一張臉，大驚之下，不由慶幸自己退得及時(shí)。
可惜，他想喘氣，鳳凈夜卻不給機(jī)會。
一擊得手，他沒有絲毫放松地立刻向前攻！
陶成秀退后，鳳凈夜則腳下一點(diǎn)，移步錯形。
左手一引一收，右手一翻一轉(zhuǎn)，小小一把金沙玄木的檀香扇直如黑色大理花般，旋出萬絲寒光交錯橫亙，硬生生地把陶成秀上半身給裹得密密匝匝，不露半點(diǎn)！
陶成秀再也笑不出，只能往后退！
退！
退！
再退！
連退足有十來米，堪堪避過這割膚見骨，近身見血的扇芒，他才微喘了口氣，遲疑不定地拱手相問：
“敢問閣……”
最后一個“下”字還沒說出口，鳳凈夜就又欺上來!
這次的攻勢比上次還猛還烈。招招都是奔著咽喉和雙眼來，大有殺不死至少也要廢去你一雙眼珠子的意思在！
別小看這把檀香扇，幾下應(yīng)對之中已把陶成秀頸子上劃破一道油皮。
立時(shí)，色澤發(fā)烏的血液便如烏蛇般蜿蜒涌出，不過片刻便染得陶成秀胸前衣襟一片烏黑血紅！
看這血色，敢情這扇子上還有毒？！
就是陶成秀再傻，也知眼前人不想和自己搭話。這樣一來，哪還有再停下來讓人攻上的理？
胸口存氣，拂塵一甩，吐氣開聲，他手里萬絲長針般的拂塵尾也奔著鳳凈夜臉面去了！
可惜，他強(qiáng)，鳳凈夜更悍！
一把檀香扇劈、剁、砍、點(diǎn)、割、切、刺、劃、挑……舞得渾不透風(fēng)，招招殺機(jī)畢現(xiàn)不說，下盤還時(shí)不時(shí)出招，兩條長腿幾次三番勾踢，好幾回險(xiǎn)些把陶成秀絆趴當(dāng)下，任手中扇子剁成肉泥！
陶成秀原就不敵鳳凈夜，再加上頸子上的毒素發(fā)作，已然開始劇烈疼痛……
咬咬牙，他冒著兩敗俱傷的風(fēng)險(xiǎn)“鏘鏘”硬接兩招，雪白拂塵堪堪架緊了鳳凈夜的玄木檀香扇不讓他抽得動，這才冷臉問：
“閣下何人！為何一再苦苦相……”
“啪”地一聲，又是不等他把話說完，鳳凈夜左手已經(jīng)一記又狠又準(zhǔn)的耳光甩在他那張雪白俊臉上。
立時(shí)，浮起五個鮮紅的指頭??！
錯愕地，他瞪著戟指指向自己，冷笑著的鳳凈夜：“你……”
“裝！繼續(xù)裝??？！
我都到這兒了還裝？
真是雜種狗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給點(diǎn)顏色就想當(dāng)金毛??？
敢把主意打到丫頭身上……
信不信我分分鐘捏死你這窯姐兒養(yǎng)的混種貨！”
鳳丹丹如果在場，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一臉冷厲，口吐惡語，殺氣滔天的阿修羅，居然會是她那個總笑臉溫文，談吐亦溫文的英俊小哥……
軒轅居的鳳老板鳳凈夜！
就是陶成秀，也被這位一身戾氣驚天的主兒駭?shù)脺喩戆l(fā)冷，指尖冰涼！
暗忖他小陶仙活了快五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狠角色！
這個男人……
“你……是誰？”
驚疑不定中，陶成秀只能勉強(qiáng)擠出這幾個字。
鳳凈夜哼了聲，一松手，一抬腳，陶成秀就被狠狠踹進(jìn)無邊黑暗里。
直到陶成秀最后一聲痛呼被黑暗吞噬，他才冷冷拍拍手，收起扇子，頭也不回地低語：“憑你……還不配！”
說完，他走向無邊黑暗中，阿土的回憶夢境里。
走到畫面前看了一眼，他伸手進(jìn)去，從波光粼粼中把鳳丹丹的影子拉了出來，扶在身前。
剛被拉出來的她還頭昏腦轉(zhuǎn)，好半晌才靠著鳳凈夜喃喃發(fā)問：
“小哥？怎么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龍清辰那個蘋果癡？”
邊說，他邊甩開檀香扇，在她周身上下來回掃一圈。
“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亂響，她只覺身上各種的汗毛被提起又松下，又痛又癢，難受得很，又痛快得很。
“這是……”
她看著鳳凈夜的動作，和隨著動作突然出現(xiàn)在身邊，飄浮著的縷縷銀線，不由顫聲發(fā)問。
想著這東西是鉆在自己身體里……
她就一陣陣發(fā)怵。
“絡(luò)魂絲。
那個姓陶的雜種偷偷種在你身上的。
這東西和他手里的拂塵相聯(lián)，要再晚會兒，你就也跟那個小順子一樣，變成他的提線木偶了?！?p> 冷著臉，卻更顯得纖眉鳳目，雪膚紅唇的鳳凈夜看來華貴端麗，俊儔無方。
“你說小順子是被……”
也不知是不是看習(xí)慣了，鳳丹丹的心思居然只放在那小太監(jiān)身上。
“自己看?！?p> 臭著臉，清理完她身上的絡(luò)魂絲，他把她轉(zhuǎn)個身，去看阿土的回憶夢境。
夢境里——
小順子已然發(fā)了狂，妒恨交集的他看著對牡丹情深一片，至死不離的阿土，竟然說要讓牡丹魂飛魄散，萬劫不復(fù)！
“呀……”
鳳丹丹叫出聲想進(jìn)去，卻被鳳凈夜拉回來：
“還想跟剛剛一樣被絡(luò)魂絲纏上？”
“你說這都是……”
鳳丹丹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大吃一驚。
鳳凈夜點(diǎn)頭，說讓她先看完，出去之后再說。
雖然滿肚子疑問，可現(xiàn)在看清回憶重要，她也只能跟他一起，看著夢境里的一切：
夢境里——
“皇上只愛牡丹……只愛牡丹啊……
皇上，您可曾想過，您愛牡丹如此……
那這世上會不會有一個人，也如您愛牡丹一般愛著您？”
用一把細(xì)白銀絲纏著牡丹腕脈的小順子，癡癡地看著她的魂魄慢慢變淡，再看看急得雙眼如火，恨意沖天的阿土。
夢境外——
“那是……”
鳳丹丹指著小順子手里的細(xì)絲：“絡(luò)魂絲？”
“沒錯。這東西不能傷人但卻能殺鬼。
不過放心，牡丹死不了。”
鳳凈夜拍拍她的頭，攬住她的肩。
她當(dāng)然知道牡丹死不了！
可是……
她不忍地看著牡丹越來越淡漠的身影，阿土越來越絕望痛苦的表情……突然，叫了一聲“??！”
驚懼不止地指著夢境里——
阿土終于沖上來，與一臉幸福的小順子糾纏在一起！
五官變形頭頂生角的阿土，獰笑著三兩下掐住小順子的頸子，張開血盆大口，憤怒而痛苦地號叫著，向他頸側(cè)大口咬了下去！
雪白的牙齒寒光一閃！
立刻，鮮血四濺！點(diǎn)點(diǎn)血紅染在仍帶著一臉幸福笑意的小順子臉上！
夢境外——
鳳丹丹不忍再看下去了。
鳳凈夜也嘆息一聲，看著夢境里，野獸一般一口口吞吃撕咬著小順子身體的阿土，悠悠地說：
“雖然那個姓陶的差點(diǎn)兒把你困在阿土夢境里……
不過也算是有福有禍……
好歹，你知道阿土是誰了，對吧？”
“他是……隆慶帝，朱載垕。”
鳳丹丹悄悄掃一眼夢境。
夢境里，已將小順子吃得只剩一顆頭顱，遍地鮮血的阿土——
或者叫隆慶帝朱載垕的靈魂，此刻已是青面獠牙，血目大嘴，雙手如爪的恐怖模樣：“他這是……變成鬼了嗎？”
“他本就是鬼，而且還是身份高貴的帝靈之鬼。
只不過現(xiàn)在……他變得更厲害了。”
鳳凈夜憐憫地看著夢境里，抱著閉目無息的牡丹鬼魂，流著血淚放聲狂哭的朱載垕。嘴里說的話卻沒有半點(diǎn)同情之意：
“鬼是怕人的，尤其怕生人。
可他被陶成秀和小順子設(shè)計(jì)，生吃活人，得了陽氣和血?dú)?，又多了怨氣和煞氣，邪氣也是大增…?p> 若他是普通人，那在吃下活人時(shí)就成就餓鬼之身，墮入餓鬼道成為餓鬼王。
可他本是天子龍魂，入不得餓鬼道，成不得餓鬼。
所以……所以……”
鳳凈夜猶豫好久，才對看著夢境里阿土和牡丹，流淚不止的鳳丹丹說：
“現(xiàn)在的阿土既不是餓鬼眾，也不是天子龍魂。
他現(xiàn)在很厲害，可也只是很厲害。
不過一旦被比他更厲害的人滅了氣，那他就只能幻成帝魂珠為人利用了。”
夢境里——
牡丹再沒醒來。
阿土抱著她，看著她。絕望地哀號著，哀號著。
血淚流著，灑著。
這血淚灑滿整個法壇，也漸漸淹沒小順子已沒有血色的微笑頭顱，淹沒四十九支白燭，淹沒四十九支小白旗……
漸漸地，整個夢境都被淹沒了。
只剩下一片血紅與漆黑，還有……
鳳丹丹的哭泣聲，鳳凈夜的嘆息聲。
“那他……豈不是投不了胎了？”
鳳丹丹流淚發(fā)問。
“比投不了胎還……”
鳳凈夜看著她，最終還是沒把那個“糟”字說出口：
“呃……他……他只能當(dāng)一顆珠子了。
所謂帝魂珠，其實(shí)就是一顆靈藥。你知道，那個……
就跟……就跟補(bǔ)藥似的。只能被那些利用陰靈修道的人，比如說陶成秀吃了……
然后，就……”
什么都沒了。
鳳凈夜結(jié)結(jié)巴巴，實(shí)在不愿對著已開始號啕大哭的鳳丹丹，說出這樣的結(jié)局。
這樣的結(jié)局，比魂飛魄散更悲哀，更讓絕望。
魂飛了，魄散了，畢竟還有重新再聚的希望。
可是被別的生靈吞服，轉(zhuǎn)化成身體的一部分……
那，已經(jīng)完全不是自己了。
隨著鳳丹丹的哭聲，那片血紅也終于漸漸被漆黑所吞沒。
最后，連這漆黑也漸漸被慢慢浮出的星光點(diǎn)亮。
她流著淚，睜開朦朧的眼。
眼前，是白叔跟大哥，還有金玉兩個小伙伴，四張滿是關(guān)心的臉。
以及，站在他們四個身后，最無奈最無奈的小哥的臉。
她……
回來了。
可是……可是阿土跟牡丹……還有小順子……
她終于在現(xiàn)實(shí)的世界里，為著那些夢里的人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