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如此驚慌,李世民也變了臉,不過他還是伸手抓住了長孫無忌,低聲道:“你這樣沒頭沒腦地就往下跳,就不怕畢羅翻了口——露了餡兒!怎么回事,你至少也得說個清楚!”
長孫無忌被他這么一抓,倒是也回了過味兒來,抹著汗看看兩人,狠狠喘了口氣,才低聲對李世民道:“讓你說對了——我還真慌了神?!?p> 再深吸口氣,長孫無忌才撩起簾子往外看一眼,然后低聲向著兩人道:“有件事,你們得知道——那個崔瑥之手里拿著的,只怕是當今皇帝的性命,大隋萬民的安穩(wěn)!”
看著被自己這兩句重話兒嚇得瞪圓眼的兄弟,長孫無忌快速且低沉地繼續(xù)道:“那個崔瑥之的姐姐,可是廢太子楊勇心儀的女子!她的弟弟手里捏著的東西,又能讓皇帝的那個瘋女兒如臨大敵……多半是那個……”
“莫非是傳……”柴紹剛說一句話,就被兩只大小不一的手齊齊堵了嘴。他唔唔幾聲,眼珠左右轉(zhuǎn)轉(zhuǎn),打量了下旁邊的兩個好兄弟。
長孫無忌臉色發(fā)青,李世民臉色發(fā)白,卻都一般無二地在眼底露出一絲驚畏之色。
他掙扎了一會兒,李世民才低聲道:“可是那東西,不是說早已入了宮么?”
“為了大位,為了矯詔稱帝,連自己父親都能殺的人,他的話,你能信?”長孫無忌沒好氣地扒開他的手,挑眉橫目地問。
這句話倒是正問中了靶心——的確,一旦涉及這權(quán)位之事,那皇帝的話便不足為信了。何況那東西對于皇帝正統(tǒng)而言,又是重要得緊……
李世民抿了抿嘴,想了又想,才謹慎道:“便如此,也不能說就是能讓皇帝都忌憚到將生大變的地步。說到底,眼下他軍權(quán)大握,越國公將老,宇文兄弟初起。帝威深重,兩個被逐出族譜的孩子……就算真拿著那傳國玉璽,也難以撼動眼下的大局?!?p> “何需撼動?撕開一個口子就行?!遍L孫無忌也低聲道:“皇帝這大位來得不正,于是他便將這天下緊緊箍在手里??商煜逻@東西便如一只蛋殼,箍得越緊,越成不了大事……一旦有一個口子碎了,整個蛋也就全碎了?!?p> 一時間,車內(nèi)安靜,只聞車馬凜凜聲。
車子轉(zhuǎn)了個彎兒后,外面?zhèn)鬟M來了文翰的聲音:“大公子,再過兩條街,便到國公府大門前了?!?p> “先別急,先去一趟高大人府邸?!崩钍烂駬P了聲,打斷了想說“盡管直行”的長孫無忌,然后才道:“我要去看看你家小娘子的身子,是不是好些了。”
“喏?!蔽暮矐?yīng)了一聲,調(diào)轉(zhuǎn)了馬車方向,然后又道:“大公子,咱們走這邊兒,怕是就碰不上柴公子家的人了。”
“無妨,咱們府里也近,到了府上,你再著人去傳話兒也不遲。”長孫無忌輕道。于是,只聽得文翰又應(yīng)了一聲“喏”,便再不多說。
柴紹看看長孫無忌,又看看李世民:“何必再跑一趟?我自己回府上,先換了衣裳,再……”
“你還是別急著換了這層皮的好?!遍L孫無忌許是想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反而停下來,把頭搖了一搖:“雖然說元和對于這情勢的估計,我不能認。但他說的對,接下來也許還會再有變數(shù)。”
“變數(shù)?還能有什么變數(shù)?”柴紹一愕,心想我剛剛難道沒在這馬車上么?我怎么沒聽到這“變數(shù)”二字,從元和口中說出來呢?
“自然就是宮中之事的變數(shù)——這一局,共有六方勢力,各做打算。咱們與我妹子,這是一方,只圖自保,被卷入此事也是身不由己,這且不論;第二方,便是漱玉那個女瘋子——在她眼里,自己也是被卷入的罷?目的是為了保住元和……”
說到這里,長孫無忌不禁冷笑一聲,才繼續(xù)道:“第三方,便是楊夫人。她的目的,卻與漱玉異曲同工。漱玉為保元和,屬于一廂情愿;但她為保與楊玄感的夫妻之情,便是苦心孤詣了。只是手法實在太臟了些……用那女醫(yī)侍的命,再加她腹中胎兒的一條命,換來這么一份夫妻情……真不知到底她是怎么想的?!?p> “你說,楊夫人殺了自己腹中的胎兒?為什么!”柴紹吃驚:“就為了……就為了保住夫妻之情么?可那孩子也是楊玄感的么!若是個男胎,還是嫡子呢!”
“話是沒錯?!崩钍烂顸c一點頭:“可若那一胎本便保不住,那在她看來,便只能作此一用了?!?p> 柴紹訝然——也不能怪他,鉅鹿郡公家中人口簡單,加之郡公夫婦恩愛異常,后院里干凈,自然這種事也就只存在于柴紹的耳邊了……
長孫無忌又扳著手指,繼續(xù)說:“至于越國公父子則是第四方,他們自然是看出了楊夫人這番心思的。而他們的目的,也相對簡單,不過就是要借著這孩子的失去,向皇帝討要一份人情,一個說法,一份在越國公離世之后的恩封——畢竟,這孩子是在宮里沒的。若是查不清楚,皇帝是欠了越國公府的?!?p> “這倒是——楊玄感子嗣不豐,能得這么一個嫡子,更是天幸?!崩钍烂顸c一點頭,續(xù)道:“第五方,便是皇后……她借此局所求之事,也是諸方中最多的——一要求越國公失后,為斷楊素父子的嫡系做足打算;二要借此向皇帝邀功,保得自己因為齊王暗害太子一事,而隱露敗相的中宮之位;三要趁此機會,禍水東引,把一切的責任都往漱玉那個瘋女人身上推……可以說,她求的最多,但只怕最后也敗的最慘——說到底,這事是在后宮發(fā)生,也是因她中宮令旨而起。這一局,她下了極大的賭注?!?p> “那皇帝呢?”柴紹聽得目瞪口呆,一時竟忘記了自己日常對于楊廣的尊稱,直呼道:“那皇帝又能得什么好處?”
“嗯,眼下看起來,皇帝是這局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可事實上,他卻是此局最大的受益者……”長孫無忌冷笑一聲,看向車窗外。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