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您了，但沒有必要，我這里的事情比較多，想必時間對于您來說也比較緊迫吧？”
面對想把話題說死的卡齊米日，胡浩博就單刀直入，不再糾結(jié)于貴族辭令和基督教相關(guān)的這些事情了。
“我聽說，您在北方與騎士團的戰(zhàn)斗還沒有停止，也許并沒有特別順利吧？波蘭人自古以來便擁有著通往波羅的海的土地，近百年來卻被外來的騎士團奪走，難道那片北通斯堪的納維亞，東達諾夫哥羅德，在西方也能和德意志的商人們交流的土地，不比這山間的荒蕪之地要重要嗎？就算把這里交給斯特凡尼婭小姐，她也不會對您構(gòu)成威脅，畢竟這片土地太小，力量太弱；但騎士團和它的成員們，如果一直停留在波美拉尼亞與立陶宛之間的這片土地上，他們作為軍事化的修會，不是可以輕易地威脅到波蘭最肥沃的土地嗎？”
“為了一塊土地就要放棄另一塊嗎？所有的土地都是一樣的重要，豐饒的土地可以孕育強健的人民，而貧瘠的土地就算不改造，也可以作為肥沃的土地的屏障，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在選擇的時候，總是要作出取舍的啊，陛下。”
盡管對方的態(tài)度不像是能夠不付出代價就談成的樣子，少年還是裝模作樣地說著大道理。
“您統(tǒng)治的土地西到波茲南，北到立陶宛，東到羅斯，南到黑海附近，卻不愿意放棄摩爾達維亞——土地當然不是越大越好了，陛下；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波斯，直達印度的邊境，但最后他的子嗣連一張可以睡覺的床都沒有分到。現(xiàn)在，您統(tǒng)治的土地如此廣袤，難道不應該考慮到后代的事情了么？”
“當然，我正是要為了我的后代以及波蘭的利益，才會把摩爾達維亞也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的，不然的話，我本不必要帶領(lǐng)軍隊，來到這片面積又小，又沒有多余物產(chǎn)的土地上的啊?！?p> “那樣的話，馬蒂陛下給出了她的提議?！?p> 馬上就要學中堂大人“賣國”的胡浩博，內(nèi)心開始忐忑了起來。
“您不妨聽一下她的建議如何？”
*
“可以，你說吧——是關(guān)于這次的摩爾達維亞么？我倒是想聽一聽，我們可愛的白騎士之女，到底能開出什么樣的價碼呢。”
“她希望您能夠不再干涉匈牙利與摩爾達維亞的事務(wù)，而作為回報，摩爾達維亞與匈牙利在這以后，將成為波蘭對抗異教徒的盟友——當波蘭受到異教徒的攻擊之時，匈牙利與摩爾達維亞將會為波蘭提供援助?！?p> 知道這樣的條件遠不能換來面前波蘭國王撤軍的少年，沒有給對方打斷自己的機會，沒有停歇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若您今日真的撤走軍隊，不再進攻匈牙利與摩爾達維亞的土地，那么馬蒂小姐將會允諾您，在今后匈牙利與克羅地亞兩個王國的繼承問題上，將會考慮到雅蓋隆家族的繼承權(quán)?！?p> “......哦？說來聽聽？”
“馬蒂小姐以后如果沒有子嗣，那么由于瓦迪斯瓦夫國王曾經(jīng)統(tǒng)治過兩個國家的緣故，匈牙利與克羅地亞的王冠，將會交給您的，不會繼承波蘭與立陶宛的男性子嗣繼承；如果她只有女性子嗣，那么她承諾，將會讓她嫁給雅蓋隆家族的男性。至于誕生了男性子嗣的情況下，雖然繼承權(quán)不會交到您的家族手里，但是他依舊會與雅蓋隆家族的女性聯(lián)姻，并且所有的不侵犯條例，匈牙利的王都會世代遵守?！?p> “......也就是說，她的想法是，以我的后代很大概率繼承走匈牙利與克羅地亞的皇冠為代價，換取這次我的撤軍？哼......有點意思?！?p> 卡齊米日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微妙，胡浩博清楚，作為家族之中最顯赫之人，以及波蘭和立陶宛的統(tǒng)治者，他現(xiàn)在必須要權(quán)衡利弊了——是很可能回到家族手中的匈牙利王位，還是一個保障南方東正教領(lǐng)地安寧的附庸？一個是有風險，但是收益無比巨大的選項，另一個則是穩(wěn)妥的選項.......怎么看，都值得糾結(jié)一會就是了。
“讓我確認一下，你這次的確是代表馬蒂·匈雅提來到這里的，所以你在今天提出的所有建議，都能代表她本人的意志，對吧？”
“在下當然可以保證了——您既然已經(jīng)確認過蠟印的真實性了，為什么還要懷疑呢？”
“那么，我將會率領(lǐng)軍隊撤退。”
胡浩博盡力不讓臉上的笑容過于放肆，暴露了他達成目標的喜悅——他知道，這一次的博弈，是他贏了。
“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來弄好這份條約吧。”
*
“我，卡齊米日·雅蓋隆，雅蓋洛之子，波蘭國王，在此向主宣誓，保證此次條約和其上一切條款及我之簽名的有效性。”
“我，亨里克，匈牙利與克羅地亞國王馬蒂·匈雅提最忠實的仆從，在此......”
當長久的扯皮最終拍板的時候，一切都變得順利了起來——看到兩個人的名字被鵝毛筆里的墨水記錄在了紙上之后，胡浩博那一直懸著的心，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很感激您，卡齊米日國王。對于我們能夠這樣輕松地達成共識一事，我也是倍感欣慰啊。”
“輕松嗎？我可不這么覺得?！?p> 男人之前握著權(quán)杖的手掌，從后面拍了拍胡浩博的肩膀。
“一開始我還在想，‘真的是那個亨里克嗎？’；但是在和你聊了這么長時間之后，我的確是很佩服你，那個穆罕默德二世死在你的手上完全是死得其所了——像你這樣既有膽量又有辯才的人，幾乎能讓我想起托馬斯·阿奎那先生啊?！?p> “您過譽了，我怎么敢和那樣的大師相比呢?！?p> “并不是說什么‘能否相提并論’這樣的空話，我從你的話語中感受到的，其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啊?！?p> 卡齊米日·雅蓋隆長嘆了一口氣，最終如此說到。
“你對于國與國之間局勢的判斷，對于孰輕孰重的決斷能力和只身前來所表現(xiàn)出的勇氣，都讓我恍惚之間感覺，你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樣——就像是，一名得到了神啟，卻謹慎地使用著它的智者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