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地推移著，蘇恰瓦的城墻卻依舊沒有倒塌，哪怕它已經(jīng)千瘡百孔。若是胡浩博指揮的是像貝爾格萊德之圍時奧斯曼那樣恒河沙數(shù)的軍隊的話，這種情況只要用人海填過去就好了，但現(xiàn)在在大戰(zhàn)取勝一次，損失了二百多人而又有數(shù)百人投降之后，他手下的可戰(zhàn)之兵也不超過三千人——這種從人數(shù)上就彌漫著的深深無力感，才是這場戰(zhàn)爭最大的問題啊。
但是，正如之前所說，胡浩博現(xiàn)在還得穩(wěn)定住軍心，因此他還不能隨意動怒，顯現(xiàn)出自己的焦躁之情。幸好在斯特凡尼婭離開的這幾天里，按往返在營地里各處的伊琳娜的說法，士兵們并沒有顯現(xiàn)出多少不安的情緒，多少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慰藉。
然而，讓他不安的事情終究還是來到了。
“有點發(fā)燒了啊。”
摸著自己營帳里的斯特凡尼婭的額頭，胡浩博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就算是對于醫(yī)學(xué)一竅不通的他也知道，這種突然的發(fā)熱，很有可能是傷口出現(xiàn)了感染的意思。中世紀治療肢體感染的方式倒是有——截肢，但現(xiàn)在顯然不可能這么做：別說鋸掉斯特凡尼婭身體的一部分會不會讓他感到痛心了，現(xiàn)在可是腹部的傷口感染了，總不能把她的肚子給截掉吧。
“麻煩起來了。”
哪怕在二十一世紀，傷口感染這種事情都是要命的，更別說在這個時代了；一時半會之間，胡浩博除了讓自己也加入那幾位隨軍牧師的行列一起祈禱之外，竟然都想不到更多辦法了——“萬策盡”這三個字的意思，他終于好好體會了一次。
“現(xiàn)在看來，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能最終好起來的話，都可以算是奇跡了吧......”
*
“啊，伊琳娜，你回來了?！?p> “嗯，亨里克先生，您讓我制作的那種叫‘糊糊’的東西，我已經(jīng)做好了......您嘗一嘗，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唔......還可以，做的不錯?！?p> 當然，這種入口并不爽利的流食可并不算什么好吃的，尤其是胡浩博還讓伊琳娜既往里面加鹽又加糖，但在沒有大米的這塊地方，用面粉做的流食似乎也沒有更多了——在這個年代可沒有做龍須面的條件和器具。而且，現(xiàn)在對于作為傷患的斯特凡尼婭來說，重要的是在只能攝入流食的情況下，還要保持營養(yǎng)的充足，不然很可能連生理機能都會受到影響。
“我來喂給斯特凡尼婭吃吧，伊琳娜，你去好好休息吧，今天也忙來忙去的很累了——啊，對，在回來之前能幫我找塊布用涼水泡一下嗎？現(xiàn)在斯特凡尼婭有點發(fā)燒，必須得稍微降溫一下?！?p> “嗯，我明白了......您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用啦?！?p> 胡浩博擺了擺手，示意伊琳娜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可以休息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吧，畢竟我可是說好了負責(zé)來治療斯特凡尼婭的，不可能半途而廢......啊，伊琳娜，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雖然這里不會再有什么刺客了，但現(xiàn)在可是冬春交集的時候，萬一得了流感就不好了啊?！?p> “流感......？”
“呃......就是，反正就是，不要生病不舒服就好了啦，不然我也會很在意的?！?p> “嗯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伊琳娜不會給您添麻煩的?！?p> “......好。”
希臘少女的眼神和態(tài)度都很真誠，不過她說出來的話語嘛，就......讓胡浩博幾乎有了一種，自己在來到15世紀之后一年半的時間里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少女，居然在什么時候變成了女仆的意外之感？
“啊，另外，再傳令幾個人嚴加看守北面吧？我始終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啊?！?p> *
“唔......咳，咳......”
“啊，對不起，是嗆到了嗎？抱歉，我會小心點的。”
大概是因為實在沒有什么喂人的經(jīng)驗，本來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的斯特凡尼婭，似乎是被胡浩博喂的湯水嗆到了，開始咳嗽了起來，把他給嚇了一跳；而本來是稍微墊著點東西躺著的少女也被他扶了起來，生怕真的有什么異物進了嗓子把氣管堵住了。
“你別嚇我啊，本來我看你一直有點發(fā)低燒就覺得不太妙，剛才你這么一咳嗽我就更心驚肉跳了啊......”
“你想多了，這么點事情怎么可能能打倒我，我可是斯特凡尼婭啊。”
“這話怎么讓我想起了某位被亂槍打中，說出名臺詞后伴隨著音樂聲倒在自己血泊里的名人啊......”
話雖如此，就算是她真的說出了奧爾加的名臺詞，胡浩博也不會把這種flag太放在心上：哪怕是穆罕默德二世提前二三十年死去，哪怕馬加什和斯特凡都是女性，哪怕發(fā)生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他都還堅信著歷史不會偏離“正軌”太遠，畢竟他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
而且無論如何，能夠清醒地說話這件事情，大概能說明現(xiàn)在的情況還沒有嚴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雖然以中世紀的醫(yī)療條件來說的話，一點小小的傷痕都有可能致命，但別忘了，在各個民族和國家的歷史上、傳說中，都不乏身受幾十處傷還能活下來的人，沒準斯特凡尼婭也有這種不死鳥一樣的體質(zhì)呢？
“別說沒用的話了，現(xiàn)在的戰(zhàn)況到底怎么樣了啊？我現(xiàn)在還在這里的話，就說明還沒有破城吧......？”
“.....嗯。”
“看來卡齊米日的軍隊來到這里，是不可避免的了——從那天我遭到行刺開始，已經(jīng)又過去好幾天了。”
“那你覺得......”
“不用問我覺得有沒有希望戰(zhàn)勝了，我只能告訴你，沒有?！?p>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斯特凡尼婭，轉(zhuǎn)瞬之間就恢復(fù)了之前的那種毒舌狀態(tài)，讓胡浩博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yīng)該這么用心地照顧她。
“不管能不能戰(zhàn)勝，這場仗看來是要打的了，我們總不能現(xiàn)在就準備遺言吧？”
“當然，遺言這種東西準備起來可沒有早晚之分?！?p> 斯特凡尼婭啜飲了一口杯中的水，然后用袖子輕輕地擦了擦唇上殘留的水珠。
“不過我現(xiàn)在還沒打算說遺言，只是想和你說說我心里的話而已——畢竟我不覺得除了你之外，還會有人去聽一個因為在養(yǎng)病而哪都不能去的女人絮絮叨叨她自己的那點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