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量力,把自己想象成無所不能的英雄人物,甚至能四腳騰空,上天入地,成為人人智聰雖然連大柿子這樣的都打不過,卻常常自敬佩,天神一般的人物。
只可惜,幻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智聰上課總是溜號,眼睛盯著黑板,腦海中的畫面全是這樣一幅場景:他施展無敵身手,只用一根小手指頭,就把楊家大大小小八個柿子,輕輕松松打得哭爹喊娘,排成一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腦門全是血,哀求他饒命。
他家那兩個女柿子,淚流滿面,心甘情愿,伏首貼耳給他當小奴才,一個喂他吃飯,一個給他洗衣做飯。
下課鈴響,幻想變回現(xiàn)實,大柿子把作業(yè)本往他課桌上一扔,一個眼神掃過來,智聰忙不迭地把他的作業(yè)本收進自己的書包。
只要放了學,智聰回到家就得趴在炕頭上,首先蟑螂爬一般給大柿子劃拉完作業(yè),再一筆一劃寫自己的作業(yè)。他從來不敢耽誤大柿子的作業(yè),他現(xiàn)在是打心眼兒里怕大柿子。
這天下午沒上課,智聰正趴在炕頭上寫作業(yè),大柿子領(lǐng)著妹妹進了他家。進屋后好似鬼子進村,翻箱倒柜搜了半天,找出幾塊餅干。大柿子給妹妹分了一半,自己捏著剩下的餅干,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慢慢品嘗。
幾塊餅干進肚后,大柿子見妹妹吃得慢,手里還有兩塊沒動,哄騙妹妹道:“小不點兒,餅干給哥一塊唄!,哥給你做個玩具。”
妹妹聽話地把餅干遞給他,他把餅干含在嘴里,用唾沫浸了一會,一口咬下去半塊兒,一咕嚕吞下肚。
見妹妹撇撇嘴要哭,伸著手管他要餅干,他把餅干舉起來在妹妹眼前晃晃:“一口咬個小月芽,看看,像不像?”
妹妹似懂非懂,彪呵呵地點點頭。
他又把餅干塞進嘴里咬一口,舉著剩下的一小塊兒:“兩口咬個小鋼叉,殺殺殺。”邊說邊比劃著刺向智聰。
嘟著嘴要哭的妹妹,被他逗得咧開嘴笑了。
他把這點餅干一下塞進嘴里,雙手一拍:“沒嘍?!?p> 妹妹讓他逗得歡勢起來,學著他的樣子也雙手一拍“沒嘍”,手里那塊餅干被拍的碎成幾塊,掉在地上。
大柿子趕忙蹲在地上揀碎餅干。撿起來塞到妹妹嘴里一塊兒,塞進自己嘴里兩三塊??纯吹叵逻€有碎碴,他手指頭蘸上口水,沾起來連土抹到嘴里。然后舌頭舔著嘴唇,意猶未盡。
妹妹眼巴巴地看著他:“哥,還要?!?p> 大柿子知道刮地三尺也翻不出來什么吃的了,便打開智聰家后窗戶,跳到后園子里,又讓智聰把妹妹抱著遞給他,兄妹倆在園子里搜索。
園子挺大,自托兒所建立后,這棟房子住著的四家齊心協(xié)力,借著托兒所的柵欄,由房山頭兩邊一直到柵欄夾上杖子,圈了一大塊地,里面種上各式蔬菜。
各家并沒有明確分出地的界限,種的菜也互相摘著吃,小型自然合作社搞得很和諧。
大柿子領(lǐng)著妹妹在菜地里到處轉(zhuǎn),只要能進肚的,不忌生冷,不管干凈埋汰,一個勁兒地往嘴里填,一會兒就吃了個肚兒圓。
大柿子打著嗝,拿著再也吃不下去的一根胡蘿卜,在袖子上蹭掉泥土,用鉛筆刀將胡蘿卜從中間仔細剖開,再用刀尖兒把兩片胡蘿卜里面小心翼翼地各摳了一個坑。
他走到老蘇家撿來的、準備用作當肥料的干馬糞堆旁,將馬糞碾成末,堆在胡蘿卜坑里。
接著削了兩根短短的小木棍,插在胡蘿卜剖面上,兩塊胡蘿卜對好一合,胡蘿卜基本恢復原樣。
大柿子舉著自己的藝術(shù)品,趴在托兒所的柵欄上,轉(zhuǎn)著眼睛尋找目標。
智聰寫完作業(yè)也翻窗戶跑過來,看他玩什么鬼花樣。
大柿子盯上一個在幼兒園抓蜻蜓的小朋友,手伸進柵欄舉著胡蘿卜向他搖晃:“喂,小孩滴,你滴,人滴不是,狗滴一樣。”他怪聲怪氣地模仿電影里日本鬼子軍官的說話語氣。
小朋友好奇,慢慢走過來,看著他發(fā)愣。
“小孩,胡蘿卜滴,大大滴甜,你的,米西米西的有。”
“爺爺,真的好吃嗎?”小朋友天真地問,他手指頭含在嘴里,瞧著大柿子那一臉壞笑,雖然很饞,但也不敢走到跟前接胡蘿卜。
園長的紅人,幼兒園軍統(tǒng)情報局局長智晨,及時發(fā)現(xiàn)這里有異常情況,小猴子一樣,連蹦帶跳跑過來偵查敵情。
他瘋跑得正口渴,過來一把奪下胡蘿卜,塞進嘴里就咬。
智聰急忙大喊:“智晨,快吐了?!?p> 大柿子回頭橫了他一眼,他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巴。
“呸,嘔,嘔,嘔?!鄙狭斯碜赢?shù)闹浅恳粋€勁兒地干嘔,眼淚鼻涕都淌了出來。
智聰忽然飛身而起,凌空擊出一掌,掌風如電,攜著滾滾的雷聲,將大柿子打得連翻幾個跟頭。
智聰又落下來,抓起他的頭發(fā),掄書包一樣把他輪了幾個圈,一松手,大柿子飛進托兒所,重重地摔到地上,剛才吃的餅干全都摔吐了出來。
智聰像只老鷹般,飛起來落到他身邊,用腳踩著他的臉,傲視四周。托兒所的小朋友和阿姨熱烈歡呼,全都懷著萬分敬仰的心情,崇拜地看著智聰耍威風。
當然,這只是智聰腦海里的想象,幻想中他天馬行空,滅大柿子不費吹灰之力。實際上他臉上堆著笑,不敢對大柿子顯露出一絲半毫不敬之意。
大柿子看著智晨的狼狽模樣哈哈大笑。解開褲子掏出水壓重機槍,轉(zhuǎn)著身子往地里的胡蘿卜櫻上澆尿,嘴里還模仿著“噠噠噠”的機槍射擊聲,玩得興高采烈。
智聰以前也往地里澆過尿。
那時他家靠窗戶種了一片韭菜,父親伺弄完地要從窗戶進屋時,大概是尿急,便就地解決在韭菜地里,被智聰隔著窗戶看了個真真切切。
父親尿完尿,身子哆嗦一下,抬頭發(fā)現(xiàn)智聰正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瞅著他,感到有點兒不好意思,隨口哄騙兒子:“韭菜地里需要澆尿,尿能讓韭菜生長得快一點。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長大以后就懂了?!?p> 智聰信以為真,從此以后有尿就憋著,回家尿到韭菜地里。有幾次憋得渾身冒汗,也不肯把肥水澆在別處,一定要澆在自家地里。
他不但自己澆,還讓智晨也必須把尿都澆在自家地里,往韭菜地里澆尿,成了他倆神圣不可推卸的責任。
一個周日哥倆在外面玩夠了回到家,別的什么也顧不上,翻過窗戶先去給韭菜施肥。
母親很奇怪,來到窗前一看,氣得差點沒抽自己兩個耳光:“你們兩個傻孩子,不在廁所里尿尿,怎么都尿到韭菜地里?我說這一陣子韭菜里老有股尿騷味兒,原來是你倆干的好事?!?p> 智聰很委屈:“我爸爸就往韭菜地里澆尿,他說越澆韭菜長得越壯實。”
“他那是放狗屁,以后不許再澆了啊!”
智聰點點頭,心里卻大惑不解,父親說能澆,母親說不能澆,到底該聽誰的?
他要給鄰居蘇家做好事。
蘇家門前有一截四五個人粗的枯椴木,每次雨后都長出一朵朵油光锃亮的黑木耳,蘇大娘便摘下來,用盆盛回家炒菜吃。
如果好長時間不下雨,蘇家的人還端著清水澆到椴木上,等長出木耳再摘回家。
水能有什么養(yǎng)分?智聰決定把自己的肥水無私奉獻給蘇家的椴木,讓他家吃上更好的木耳。
于是小哥倆天天往椴木上射尿,不敢稍有懈怠。
有一天,哥倆正站椴木前呲尿,被買糧回來的蘇大娘逮個正著:“你們兩個小淘氣包子,怪不得俺家木耳上總有股尿騷味兒,原來是你倆干的好事兒?!?p> 智聰不服:“我肥水澆你家的木耳,應該遭到你的表揚,你咋還說我淘氣?”
蘇大娘哭笑不得:“以后不準往上面尿尿了,再讓我看到,就告訴你爸爸?!?p> 智聰一聽蘇大娘說要告訴爸爸,立時慌了手腳,一連聲地點頭答應,保證以后再也不敢澆了。
因此,現(xiàn)在大柿子往他家地里尿尿,他反而覺得占了便宜,心里道:這個大傻瓜,真是個二愣子,一點兒都不知道顧自己家,肥水流在俺家田里,真是活特么的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