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家的孩子剛滿月,奶奶的精力自然大都投入到小家伙身上,智聰便牽著走路都不太穩(wěn)當?shù)牡艿?,顛兒顛兒地跟著村里的小孩子們玩兒?p> 父親給了叔叔100塊錢,是兩口子婚前婚后這些年的全部積蓄,這在當時是一筆相當不小的財產(chǎn)。父母的意思是萬一自己犧牲在戰(zhàn)場,孩子就托付給叔叔了。
叔叔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突然有了一筆橫財,窮人乍富,心里便如千百個小老鼠在抓撓,沒著沒落的,走起路來都渾身發(fā)飄,不知是該橫著行還是該斜著走。
在嬸嬸的竭力鼓動下,他買了一臺加重自行車,騎著在村里和周圍一帶村莊顯大本兒嘍。
當時自行車在這一帶還屬稀罕物,叔叔天天牛皮哄哄,兩腿緊倒騰著飛來飛去,比當年的日本鬼子軍官騎著大洋馬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姑姑那會兒出嫁到鄰村不久,姑父家里窮得尿血,見叔叔有如此身家,便和姑姑一起回娘家求援。
奶奶手里也有父母給的幾個錢兒,哆哆嗦嗦從腰里摳出來支援姑姑。姑父很明事理,從此一直記著智聰父母的好。
嬸嬸并沒因為有了這么一筆財富而對智聰兄弟倆好一點,她的愛全部給了自己的兒子,對智聰小哥倆的到來,心里煩得要命:自己家都忙得腳打后腦勺,憑什么給人家照顧孩子。
只要奶奶不在旁邊,她就兇起面孔,雞蛋里挑骨頭,找各種理由訓斥智聰。
智聰讓她訓斥得灰頭土臉,心涼意冷,漸漸變得寡言少語,見到女人就躲。
奶奶似乎也不像先前那么疼愛智聰,有一天晚上睡覺,智聰夢見自己被尿憋得渾身難受,便暢快淋漓地尿了個痛快,驟然醒來,身下濕乎乎的一片,原來是尿了炕。
智聰哇哇大哭,邊哭邊喊:“奶奶奶奶,我尿炕了。”
奶奶醒來后勃然大怒,一把將智聰薅出來,順手抄起掃炕的條帚,把智聰按在自己腿上,沒頭沒腦照著他的糞門周圍就是一頓狠抽。
智聰徹底沒了靠山,小小年紀便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兒。
多年后,他第一次聽到那首歌:世上只有媽媽好。
當唱到?jīng)]媽的孩子像顆草時,他淚流滿面,肝腸寸斷,差點沒把苦膽哭出來。
嬸嬸得寸進尺,見智聰老老實實,循規(guī)蹈矩,讓她難挑毛病,轉(zhuǎn)頭把槍口對準了智晨。
智晨剛會說話,不懂得察言觀色,想挑他的毛病,那是手到擒來,一挑一個準。
嬸嬸逮到機會,虎起臉大聲喝斥智晨。
智晨嚇得哇哇大哭。
智聰大怒:“臭不要臉的,你欺負我弟弟干啥?”
嬸嬸一愣,指著智聰?shù)谋亲?“小波一崽子,翅膀長硬了是吧?敢你娘的頂嘴了?看我不捏死你?!边呎f邊張牙舞爪撲過來。
智聰撒丫子就跑,邊跑邊氣嬸嬸:“大笨豬,大肥豬,氣死你?!?p> 嬸嬸急火攻心,擰著粗如水缸的腰肢,扭著兩片肥碩的后鞧,咬著牙發(fā)瘋般地追攆智聰。
智聰人小跑不快,但嬸嬸如頭老母豬一般拽了拽了的還真追不上。
他邊跑邊回頭看,見嬸嬸累得呼呲呼呲拉風箱般直喘,張著大嘴呲出一口大黃牙,上門牙少了一顆,黑洞洞的十分顯眼。
智聰又唱到:“沒牙的婆,打銅鑼,放個屁,往里戳?!?p> 當?shù)氐囊粽{(diào)十分動聽,發(fā)出的音是這樣的:模啞子破,達銅落,紡個屁,王黎錯。
嬸嬸連累帶氣,一屁股坐到地下,兩只手拍得塵土飛揚,嘴里嚎得聲嘶力竭:“俺那個娘??!了不敵了,這小死孩崽子反了天了,生生要把俺氣死呀,啊一啊一啊。”
嬸嬸嚎的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街坊鄰居聞聲圍上來一堆人,見狀七嘴八舌數(shù)落嬸嬸的不是:這么大個人,欺負個小孩子,人家爹媽在邊境那邊還不知是死是活,這娘們做的也太特么過分了。
嬸嬸自知理虧,趕緊抹抹眼淚,滿手的塵土恰好給自己抹了個大花臉,周圍圍觀的人指指戳戳哈哈大笑。
嬸嬸丟人丟到了家,趕忙費勁巴力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低著頭,紅著臉,在眾人的指指點點和哄笑聲中,跌跌撞撞地望自己家里扭去。
從此嬸嬸再也沒敢欺負智聰哥兒倆。
小哥兒倆在老家一呆就是兩年多。
入鄉(xiāng)隨俗,他們都學了滿口當?shù)赝猎?。尤其是智晨,正是學說話的年紀,先前會說的普通話忘得一干二凈,徹底變成了農(nóng)村小土老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