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也想幫著講幾句,可看見自己小叔子板著臉,還挺嚇人的,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吭聲。
她也想賺那五兩銀子,但一想到要先掏出去五兩放別人手里過一夜,心里就緊張不舍得肉疼。
陸景堂一揮陸夏荷說道:“荷花,把你爹那捆香拿著,去鋪子那里把錢拿回來,鋪子里說什么都不準聽,拿了錢就馬上回來!”
“哎,我這就去。”陸夏荷從她爹手里把香的繩拽出來,撒腿就往西南場跑。
見到陸秋果也想跟上去,陸景堂大喝一聲:“陸秋果你給我站??!站那不準動!”
完了。腿動不了了。
小時候背不出來書被打板子的恐懼籠上心頭。爹啊,不是兒子不幫你,是三叔他太可怕了,你兒子要被罰站了。
陸秋果苦著臉站住,慢吞吞的擰過身子,小聲喊了句“三叔”,然后低下頭沉默起來。
太尷尬了。
六個人定在原地,誰也不愿意再先說一句話,陸景堂和大伯各自偏頭不看對方,好像誰先動一下誰就輸了似的。
陸景堂心想,想巧是個當(dāng)!想巧是個當(dāng)!是個當(dāng)!平時不聲不響,這上當(dāng)受騙起來比誰都精神!驢脾氣勸也勸不動!我得使勁攥緊了大哥這胳膊。
大伯心想,完犢子了,讓老三纏上了。這倔驢不知道得耗到什么時候。再不撒開香讓別人搶完了,我的五兩銀子??!等荷花拿了返的錢回來,擺在老三面前讓他好好瞅瞅,這哪能是騙子!
大伯娘心想,小叔子要不你先撒開我?我不跑,其實我也不大想往外拿那五兩銀子,肉疼哎!撒開吧撒開吧,我倒向你們一起拽住你哥那倔驢行不?哎呦胳膊疼死了,咋那么大勁呢?
陸秋果不吭聲,想說的話滿腦子亂竄。這是啥情況這是啥情況!親爹和親三叔杠上了該不該去拉架?可是他們誰也不動彈,這不算打起來吧?怎么拉?哎?怎么一個說話動彈的人都有?我腳扭著了有點疼,能自己動一下不?這罰站呢還是不動了吧,不然三叔罰的更狠……啊,太難受了現(xiàn)在,求求你們誰說句話吧,爹,張嘴說句話啊爹!
陸安和阿衍兩個人像猴似的分別抱著兩條腿互相打著眉眼官司。
一陣秋風(fēng)掃過,涼氣圍著陸安亂轉(zhuǎn)。
啊,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啊,沉默是今早的大門口。
陸夏荷的回來打破了幾個人的行為藝術(shù)。
“爹,娘,三叔,銀子退回來了,返的一兩也給了。一共二兩銀子?!标懴暮砂雁y子往她爹面前一遞,大伯大伯娘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就說人家能給,荷花啊,人多不多?”大伯伸手把銀子揣兜里,開始使勁掙陸景堂的胳膊。
“人,挺多的?!标懴暮刹磺椴辉傅恼f。何止是人多啊,十里八鄉(xiāng)的全擠門口,鞋差點給她踩掉。
大伯興奮起來,卯足勁就要走,陸景堂一只手拽不住,撒開了大伯娘,兩只手把住大伯的胳膊:“大哥,大哥!這銀子拿到手趕緊回去!不能再去了,再去就得賠!”
“你怎么就不信,你怎么就不信呢!那么多人,誰能??游乙粋€!西南場里正的侄子能跑來坑人!五兩銀子吶,五兩!”大伯氣的臉通紅,認為陸景堂榆木腦袋不開竅?!澳悴灰@個錢我自己要,別拉我!”
大伯卯足了勁要朝西走,陸景堂站東邊使勁拽,兩個人激動的一個比一個氣頭足。
大伯娘見形勢不好,上來想把兩人分開。陸秋果也圍上來試圖幫忙。陸夏荷生怕兩人打起來,急的團團轉(zhuǎn)。
陸安和阿衍見人都擠在一塊了,腿和腿之間塞不下兩個小孩,陸秋果這大傻子膝蓋還撞的她胳膊疼,就彼此松開手艱難的從一堆腳中間往外爬。
避開這只腳繞不開那只腳,在幾乎就要從人堆里出去時,大倒霉蛋陸安的左手嘎巴一聲被陸秋果踩了個正著。陸安熬的一聲猛然抽出手,蜷起來臉貼在泥地上疼的差點啃進去一口土。
這時人堆里的拉拉扯扯的大伯生起氣來。他正要猛使勁掙開眾人,被陸安一嗓子一驚,以為是自己踢到了孩子,下意識手上懈下力氣想低頭看看陸安。
陸景堂本來使了全身的力氣在往后拽大伯,大伯一懈勁,陸景堂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大伯見陸景堂往后跌,又急忙向前邁步想拽他起來。一抬腳被趴著忍疼的陸安給絆了一下,整個人往陸景堂身上撲過去。
“哎,哎?哎!”大伯娘拽著大伯,陸秋果拽著兩個一個胳膊。這一撲,連帶著大伯娘和陸秋果也跟著往東倒,四個人亂成一團。
陸安又被不知道誰的腳給蹬了一下。
這么多雙眼睛在拉拉扯扯之前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陸景堂后邊有塊石頭的。
陸景堂整個人往后倒,身上壓著自己大哥,大哥邊上綴著兩個人。
在這驚險關(guān)頭,陸景堂的小腿不偏不倚的倒在了石頭上,然后大伯朝腿壓了下來,陸秋果壓了在了大伯身上,大伯娘壓在了陸秋果身上。
層層使勁層層加碼。
“嘎嘣”一聲。
陸安在一陣陣驚呼中清晰的聽見一聲響亮的嘎嘣聲。
陸景堂的腿,斷了。
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老三,老三你咋樣?。俊贝蟛芑?,老三的腿讓他給壓斷了!“快,搭把手,快去醫(yī)館?!?p> 大伯背上陸景堂,陸秋果在后邊幫忙托著人,匆匆的往西南場醫(yī)館跑。
“大哥,你干啥,不能往鋪子里去,那是,那是騙子,不能上,那個當(dāng)??!”陸景堂疼的整個人都要抽過去了。
“我不去我不去,咱去醫(yī)館,去醫(yī)館?!崩先€得當(dāng)夫子,還得接著讀書呢,腿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大伯整個人急出一頭汗,心里懊悔地想錘自己幾拳,怎么就犯了擰,早依了老三不就啥事沒有了!再多賺五兩銀子也不能搭上老三的腿啊!
是的,大伯還是沒相信鋪子供香是騙局。但是他心里愿意放棄銀子來換陸景堂少受罪。若是此刻陸景堂知道這想法,不知該哭該笑。
“荷花啊,你在這陪著你三嬸兒啊,我跟上去看看。”大伯娘一邊叮囑陸夏荷,一邊小跑著追了上去。
陸安坐在地上,頭發(fā)亂蓬蓬的像在泥里打了滾的土狗。
她已經(jīng)夠倒霉了,挨了兩腳,手被踩的差點斷。而她爹,腿直接斷了!
這一切居然只是為了勸人不要上當(dāng)受騙!當(dāng)個好人真難!
傷筋動骨一百天,聽那嘎嘣聲,沒個半年好不了。
“啊!”陸安伸出紅腫的爪子猛錘了一下地面。這都是什么破事!
都怪那該死的騙子!
陸夏荷想寬慰一下陸安,但看到那齜牙咧嘴的樣子,還是閉上嘴回房間找韓氏去了。
“咱家付不起這么多診費吧。爹估計半年好不了?!卑⒀茏鹧澞_把小胖腿伸到陸安面前,“把這個摘下來賣了吧,咱家能繼續(xù)吃半年藥半年肉?!?p> 陸安看著阿衍腳脖子上的玉圈圈。分不出具體是哪種玉,但一看起來就貴氣逼人。
“不至于,還不至于到賣你玉圈的地步。好好戴著吧,留個念想?!标懓步o他把褲腳拽好蓋上?!柏敳宦栋?,快遮好?!?p> “沒什么念想可留的。我最近長高了,再不摘下來以后就要就卡我腳上了。”
阿衍沒什么“留念想”之類的想法。過去的地方他不留戀,想念的人也都記在了腦子了。不如換錢。
陸安沒有理阿衍,她一臉猙獰的在思考怎么弄錢。不能讓她爹她娘養(yǎng)病期間只能吃雜糧窩頭吧!
藥錢不能全指望大伯掏。
雖然應(yīng)該是大伯掏,大伯家也不會賴賬。但是以大伯大伯娘的家底,掏完藥錢家底估計要空,明年荷花姐出嫁就得艱難艱難。
想想陸夏荷笑瞇瞇的眼睛,陸安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什么是黑吃黑嗎?”陸安扭頭問。
“你打算坐在大門口和我聊黑吃黑?”阿衍像看神經(jīng)病般的眼睛瞥了一眼陸安。
陸安慢吞吞的爬起來,招呼阿衍跟上,一步步甩著紅腫的手沿著河提往下走,走到底把手伸到河里洗一洗?!鞍l(fā)揮你機智的小腦袋,咱倆怎么能辦到黑吃黑?”
“你有什么想法?”阿衍對陸安“危言聳聽”似的言論并不吃驚?;蛟S是因為兩個人相遇在危險與逃亡之中。
“干掉幾個騙子,然后把爹需要的醫(yī)藥費拿回來。多的咱不要,夠斷腿錢就行。我們倆也不是什么壞人對不對?”陸安又開始在嘴里咬野草桿。
“嗯。”
兩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戰(zhàn)斗力。
阿衍,武力弱雞的小胖子。
陸安,武力弱雞的小矮子。
這和從銅城逃回來路上不同。也和西地里埋著的那個不同。一個月黑風(fēng)高四下無人,一個狂風(fēng)暴雨毀形滅跡。
現(xiàn)在沒有殺手姐姐當(dāng)幫手,也沒有殺手姐姐奇怪的藥做輔助。
騙子開的鋪子在西南場中間,前店后院,街坊四鄰聲息相聞。
地形條件不樂觀,武力條件不樂觀。
得動動腦子。
這就是陸安愁的地方。
穿越,它長個子,但是不長腦子?。?p> 智商還是以前的那個智商。
不怎么高。
唉,自己以前也勉勉強強算半個大佬,半新不舊的智商將就著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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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陳
今天又是角色倒霉的一天,但我寫的時候還是挺高興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