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那天陸安一家人起了個大早去西南場。雇了村子最北邊陳老頭家的牛車。陳老頭家有兩頭牛，農(nóng)忙的時候會租出去幫人耕地，平時就套套車往旁邊鎮(zhèn)子上送送人和東西。跟自己順路時不收錢，被雇的時候就象征性的收一文錢。
太遠了不去，人多不去，東西重也不去，他是很寶貝這頭牛的。
幸虧一個爐子一個鐵架子一點食材也不重。牛拉著車，人在旁邊跟著走。
“它怎么不哞哞叫?”阿衍新奇的問。他圍著牛轉圈，盯著它溫和的大眼睛看，甚至還伸出小胖手輕輕的摸了摸牛的脖子。
“哈！它讓我摸哎！”阿衍興奮極了。
“俺這?？墒浅隽嗣哪芨善夂谩！标惱项^很是得意的說。
“您家里的那頭小牛長的怎么樣啊？”陸景堂問。
“長的可好了，有壯實又能吃，長大了肯定也是干活的好手！”
雙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沒多久就到了西南場。
西南場會上人已經(jīng)慢慢的多了起來，陸安他們沒往中間走，在長街末尾的位置就把東西卸下了。
每個集會除了鄉(xiāng)下的農(nóng)人偶爾摘了自己的東西出來賣之外，其余販賣東西的人都是有固定攤位的。并不是說誰一定就要在哪，而是經(jīng)年累月的售賣，每個人都有自己熟悉的地方，并且早早的就會來集會上占掉。如果有人打破了這種默認故意占別人的地方是會引起紛爭的。
陳老頭把東西卸下來后把牛也拴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上。“你們幫我看著點牛啊，我到里頭去逛逛，買點東西去?！?p> “您放心吧，我們就在這里不動，保證能給您看好了！”
陳老頭滿意的背著手晃悠晃悠的走了。讀書人，是靠譜些！
陸安他們擺好了東西也不急著擺攤，集市剛開始上人，大家都是吃了早飯來的，吃食嘛，得人有點餓了的時候才好賣。
陸景堂去和攤位身后房子的主家聊天去了。他是個夫子，雖然西南場離槐樹村很遠，但認識他的人還是很多的。
陸安陪著阿衍在看牛。
這時候她看見大街的另一邊過去了兩個人影。
雖然衣服換了，但陸安還是認出來了，是上一次街上的兩個賊。李大牛和他那個胖婆娘。
他倆不是被里正拉去縣里送官了嗎？怎么現(xiàn)在好好的，面還色紅潤有光澤，完全不像是挨了板子的樣子。這是個什么操作？
李大牛二人并沒有注意到陸安他們。兩人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咕著往集中間走去，沒一會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陸安心中有些憂慮卻也沒有什么辦法，今天要賣鐵板豆腐，能相安無事最好，若是不能，也不怕他們。
“阿衍，今天我們要小心些了?！?p> “怎么了？”他拿著從樹底下拔的一把草喂牛，牛也不怕人，就這他的手就吃了起來。
“上回的那伙小偷，還記得嗎？我剛剛看見他們過去了?！?p> “不是說送縣里了？啊，看來這里的也不是好官呀?！卑⒀艹爸S的說，并沒有太多的驚訝與激動。他本來就不覺得會有好官。別人會不會再丟錢他管不了，也不太想管。不過陸安這個矮兔子倒是經(jīng)常熱心……
牛臥在地上嚼著嘴巴，阿衍在它大大的黑眼珠里看見陸安的背影，頭大身子小，看著非?；?。
太陽慢慢的升高掛在半空，這時是集上人最多的時候，早飯也消化的差不多了，陸安點起了爐火。
往鐵板上刷上熬過的油，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然后把切好的片狀嫩豆腐整整齊齊的碼了上去。
隨著溫度的升高，熬制的油混著豆腐香在空氣里擴散開來。
豆腐兩面金黃時陸安開始往上面抹調好的醬汁。雖然沒有現(xiàn)代學校門口的濃郁，但也能夠秒殺街上的大半熟食。
誘人的醬香味迅速的霸占了半條街，小風一吹，鐵板豆腐隨著氣流擴散領地，開疆拓土，引人生津。
“什么東西，這么香？”一個人慫著鼻子問？
“聞著好像有點豆腐味？”
“有一點，但是不太像，沒有豆腥氣……”
“這怎么有點像辣椒的味？”一個穿的好一點的，家里比較有錢的人猶豫的說道。
“這么一說，還真是有點像?！币粋€半大的孩子說。
“你吃過辣椒？”穿的好的人有點不敢相信，鄙夷的接了句，“裝吧你就！”
半大孩子一聽氣的臉通紅：“就你吃過！我們村兒村長上年娶兒媳婦大席上就有辣椒！我吃了好多呢！”
“呦呦呦，一大桌子一盤菜你能吃幾口？別是就只拿筷子沾了沾味吧……”這人顯然沒什么同理心，講話愈發(fā)的得意看不起人。
“你怎么說話的你！”少年人攥起了拳頭，像一頭生氣的小獸。
“我就這么說話咋地啦！”
旁邊的人看到火氣趕緊把兩人拉開，“消消氣消消氣……”
陸安自是不知道這一切的。她踩在陸景堂從身后人家借出來的大板凳上，耐心的用小薄鏟給豆腐翻面。
等到附近的人向他們伸長了脖子頻頻扭頭時，陸安喊出了今天的第一聲吆喝：“鐵板豆腐！秘制醬料！辣的不辣的都有哇！”
喊出第一嗓子后心里的緊張便少了很多。
這時有一個比阿衍還胖了一圈的胖小子扯著他家大人的衣裳喊：“娘，我要吃這個！”
陸安瞧著這個胖小子臉上嘟嘟的肉和他娘頭上的釵子在心里無聲的笑了起來。
開張大吉。
“你這是豆腐？”胖小子的娘牽著胖小子的手過來了。
陸安看著更開心了。
胖小子的手上連阿衍的那種肉窩窩都沒有。在這物資匱乏的年代能養(yǎng)成這樣，絕對有錢買零食。
“對，新做的鐵板豆腐，口感嫩滑，幾乎沒有豆腥味！有辣的和不辣的兩種！”
“咋賣的？”
“我們豆腐用這個荷葉盛，五文錢一份！”陸安邊說邊從旁邊的桶里拿出了一張洗干凈的荷葉。荷葉是頭一天向村里重藕人家買的，翠綠清新。
豆腐從陳屠戶家里買回來的時候每一板是很厚的，切成立方體能劃成五十大塊。每一大塊能切四片。而一荷葉剛好能裝八小塊豆腐。
“您喜歡吃辣的還是不辣的？”
“先一份不辣的吧。我瞧瞧你一荷葉給裝多少。”
阿衍兩只小手捧好荷葉，陸安用小鏟子往里面盛了八塊。
“這樣瞧著還真不少?！?p> “您小心燙啊。”
婦人小心的接過荷葉，阿衍又遞給他一根小棍。
這是樹上的柳條，摘下來剪成半個筷子那么長，剝掉皮，劈開切平兩端拿水泡著。白生生的帶著木頭的香氣，當竹簽用。
胖小子吃的狼吞虎咽。
“好吃！娘，你也吃！”
不錯，還知道和他娘一起吃，是個好小孩。
“確實挺好吃。你這豆腐的豆腥味咋去的，豆腐還這嫩！醬味也特別?！眿D人眼睛里閃過精明的光。
陸安注意到了，但是并沒打算回答，都說出去了她還賣什么。鐵板豆腐這種操作起來不需要什么技術的食物賺錢賺得不就是豆腐的鮮嫩和口感的新鮮嘛。
“這可是秘方。要不您再來一份辣的？”
“那就再來一份辣的。大福你慢點吃……”
陸安又新盛了一份辣的出來，除了自己的簡版十三香之外，還撒了一點辣椒粉。
油的香辣，醬的醇厚，辣椒粉的鮮，如此豐富的口感讓胖小子大福除了好吃再顧不得說別的話。
婦人也跟著嘗了一塊后痛快的遞過來十文錢，拿著兩張荷葉牽著大福的手走了。
圍觀的人瞧見這母子倆吃的還挺歡的，陸陸續(xù)續(xù)的也有人過來買。
五文錢一荷葉雖然分量聽足的，但是來逛集的人大部分都是窮人家。吃飽就很不錯了，零食那是奢求。
陸景堂是個夫子，陸家也還是處在剛能吃飽的階段。若不是這次周家給的二十兩銀子，他們是沒有余錢來打爐子和鐵板的。
但是西南場的人流量很大。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會過來趕集，日頭越來越高，肚子被饞蟲引的越來越餓，陸安的豆腐也陸陸續(xù)續(xù)的賣出去很多。
從陳屠戶家買來的兩版豆腐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
陸安算著再賣十二份就賣完了。給去逛街的陳老頭留一份，給后面借他們板凳的人家留兩份，再賣九份就夠了。
陸安決定休息一下。站了半天腿有點疼。
“阿衍，你先煎一會豆腐吧，我轉一圈，順便買串糖葫蘆回來?！?p> “那你去吧。我要吃糖厚的！”
“知道啦?！?p> 太陽大陸安怕曬黑，頂了一塊韓氏的大頭巾，只露出眼睛。順著西南場的主街往里走，剛看到一個高高舉起的糖葫蘆桿時，旁邊的兩個人也闖入了陸安的視線。
又是那兩個小偷。這群人倒是陰魂不散哈。
陸安準備從兩人身邊溜過去時聽到了一句話。
那個自稱是李大牛的男人說：“我瞧見那一家子了，在街東邊賣豆腐?！?p> “真是冤家路窄啊。要不是他們，我們也不會讓縣令宰了那么大一筆錢……”
“哼，還不能在這待了，這回虧大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