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那位大人,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他從窗戶上跳了進來。然后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了席位,并熟練地自己給自己斟了一壺茶。
吾瞠目結舌地望著這個突然闖入的大膽匪徒,一時竟忘了言語。直到他的一聲輕“咦”驚醒了吾。
“大……大膽狂徒!你可知這是何地?竟敢……”
吾盯著他的發(fā)色和瞳孔看了片刻后,大驚。
“你、你不是神族,你是惡魔?!”
神族的發(fā)色和膚色都是淺色,瞳孔更是純凈無比。而這個人一頭張揚的黑色長發(fā),眼睛更是詭異的復色瞳孔,身上散發(fā)著一種極具侵略氣息的黑暗味道。
“不不不,我可不是惡魔那么低等的品種?!?p> 那人眨眼間就拉進了與吾的距離。在吾還沒反應過來時就來到了吾的面前,然后一只狗鼻子在吾身上嗅了嗅。
“你是……累新養(yǎng)的小東西?”
“什么?”
吾反應了半天,才明白他口中的“累”就是指主人!
“你、你究竟是誰?!”
他身上的氣息太強大,以至于吾的身體都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伽羅,你在做什么?”
這時,主人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拿著剛從海頓陛下那兒帶回來的棋譜,眉頭微蹙。
“呀,你回來了!”
威壓頓收,那人興高采烈地蹦到了主人身邊。一只手自然無比地勾搭上主人的肩膀。
“快,跟我說說,這小東西是不是你養(yǎng)的?”
主人一臉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腳下不著痕跡地移開了半步,避開了他的魔爪。
“別跟我站一排,要我說幾次?”
“……”
主人不喜歡比他高的人和他站在一起。而那人……比主人整整高了一個腦袋。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了你這個臭毛病……”
那人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
臭毛???
“咳咳,沒啥沒啥……”
那人氣勢立馬弱了下來,如同一只犯了錯誤的心虛小奶狗。
“……”
看到這兒,吾也差不多明白了。這位,是主人的熟人,而且他們關系不錯。
“主人?!?p> 吾上前請安。
主人點了點頭。
“他沒有為難你吧?”
“……”
吾看了他一眼,那家伙正在主人背后拼命向吾使眼色。吾白了他一眼,但還是實話實說了。
“沒?!?p> ……
這,便是吾與那位大人的第一次相遇。
后來,吾知曉了他確實是魔族,而且還是魔族中的王。
魔族中的魔物從低等到高等,分為惡魔,大魔(魔頭),魔將,魔裔(長老)以及魔界之主——魔王。
伽羅,便是那位魔界至尊。
只是,吾一直想不通,主人作為神界的minder,為何會與魔王成為朋友。
直到某一天,吾實在忍不住,把這個疑惑告知了主人。
本以為主人會向吾述說他與那位大人相識相知的經(jīng)過。結果主人呆了片刻后,居然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吾——“因為,他好欺負?!?p> 好欺負?
魔界之主??
與海頓陛下平起平坐的人物???
吾的第一反應就是,主人在開玩笑。
然而沒過多久,吾便從另一個當事人口中獲知了,這竟然是真的!??!
只是這“欺負”和吾想象中的有點不太一樣。
伽羅經(jīng)常會跑去人間游歷,而每次游歷回來都會來找主人。至于為什么來,按他所說就是怕主人寂寞。
“寂寞?”
“你不知道這里很少有人來嗎?在你沒來之前的那千千萬萬年里,累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這個孤獨而又冰冷的巨大宮殿里。”
“……”
吾怔住了。吾居然從來沒想過吾來之前,主人是怎么生活的。
是否也經(jīng)常一個人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風云變幻發(fā)呆;是否經(jīng)常獨自坐在那,自己與自己對弈;是否茶冷了也無人熱,粥涼了也無人溫;是否日復一日地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心里有股隱隱的疼痛在擴散。吾又控制不住眼里那股灼熱的洪流了。
“主人,他為何不出去走走,你去人間玩為什么不帶上他?”
“我也想啊,可他不愿意?!?p> “為何?”
“他說,放心不下?!?p> “……”
又是他們……又是因為他們……又是因為神界那群自命不凡的家伙!主人把自己永遠地禁錮在了這里!!
吾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這一刻,吾對神族的恨意和厭惡,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頂點。
“所以啊,每次我一來就被他拖去陪他下棋了。邊下還得邊給他講人間的故事……結果由于分心每次都是我輸,可不是欺負我嘛!”
那位大人聳了聳肩,嘴上雖然在抱怨,臉上卻帶著無可奈何的淡淡笑意。
“……”
難怪每次他一來就和主人鉆茶室了,出來后主人總是神清氣爽,心情大好。而他卻黑著個臉,惡狠狠地發(fā)著誓,說再也不來了……
“謝謝……”
“嗯?”
“謝謝您,愿意當主人的朋友?!?p> 這是吾發(fā)自內心的,第一次這么感激一個人。
他愣了半晌后,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只爪子在吾頭上一頓亂搓。
“喂,小家伙,就算要謝也應該是我謝謝你吧?”
那家伙湊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吾(吾現(xiàn)在也討厭比吾高的人了),臉上的笑逐漸收斂成了認真的表情。
“謝謝你,能陪在他身邊。”
“……”
那時候他的眼神,吾這輩子都忘不了。
吾知曉了原來這世上除了吾,還有另一個人也如此牽掛吾的主人。
可是,這份吾認為最堅不可摧的情誼,卻在吾措手不及、毫無準備的時候莫名結束了!
……
那是偶然的一次機會,吾發(fā)現(xiàn)了吾青鳥一族被滅族的線索,矛頭直指神族的某位高層。
由于主人的身份,吾也不敢輕易告訴他……或者說,那是吾唯一一次對主人也有了防備。
主人一直沒有告訴吾,他是如何撿到吾的,也沒有告訴吾,吾族是如何滅亡的。吾認為他就是為了包庇神族,才一直對吾隱瞞這些。
于是,為了尋找所謂的真相,吾第一次離開了主人。沒有向他說明原因,甚至都沒有提前告訴他。
可是很快,吾就為吾這次任性而又自私的出走,付出了代價——吾失去了主人。
當吾回到那座熟悉的華麗宮殿時,卻是空無一人。吾找遍了每一個角落,等了主人足足89天,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吾崩潰了,發(fā)了瘋似的到處找人打聽主人的消息,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因為主人總是一個人,來無影去無蹤,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他去了哪里。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minder消失了!
盡管因為吾的原因,讓這消息傳了出去。然后整個天界的神眾都開始一起尋找主人了,可結果還是沒什么進展。
直到魔族突然大舉入侵,吾從一個守門小將口中得知,那天主人就是追著魔主伽羅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兩關系好,伽羅經(jīng)常會帶主人出去兜風,這沒什么奇怪的?!?p> “可是那天不一樣,那兩位似乎發(fā)生了爭執(zhí)。魔界那位臉上憤怒的情緒,都快傳達到我這里來了。minder大人的表情也很沉重……還有點焦急?!?p> “……”
那是吾第一次,聽到有人用“焦急”兩個字形容主人。
吾無時無刻都無比優(yōu)雅淡然的主人,這個世上還有什么事能讓他焦急?
難道,那兩位真的鬧翻了?
如果他們兩真的打起來,吾簡直不敢想象會是什么樣的景象!
吾不停地,在腦海里否定這個可怕的想法??墒?,從魔族那邊傳來一個消息,讓吾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伽羅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