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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仙塵

第一百四十五章 溧陽長公主

浮光仙塵 向榮居士 2018 2020-06-01 23:58:13

  白苑問燕蘅:“你想在這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嗎?”

  燕蘅捧著珍珠匣子的手微微一滯,隨后道:“不了,走吧!”

  風(fēng)吹過,海棠樹的枝葉簌簌作響,樹后一個婦人輕聲一嘆,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搭在枝干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細膩的手指被粗糙的樹皮磨破,滲出鮮紅的血珠。

  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

  那個孩子還是年輕美貌,她卻已經(jīng)遲暮。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每日都要精心保養(yǎng)的肌膚逐漸松弛,曾經(jīng)嬌艷的眉眼也不知不覺添了歲月的痕跡,連同那被丈夫夸贊過的潑墨長發(fā),也在時光的流逝中染上了銀色的光華。

  她不愿意承認,但她真的老了。

  如果這個孩子和她站在一起,旁人大概會認為這是祖孫。

  溧陽長公主,如今也被王上加封為大長公主。當年的故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徒留她活在世上,默默吞噬著王室紛爭的苦果。

  沒有一個母親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當蘇青臨終的時候用平靜的口吻告訴她這么多年來對蘇盈的錯愛時,她只覺得塵埃落定。

  沒有驚慌失措,沒有痛不欲生,也沒有哭喊著討要一個說法。

  她自出生便是最受寵愛的公主,她的一生雖然平靜,但也見識過大風(fēng)大浪,她知道該怎樣做才能保留自己最大的尊嚴。

  溧陽,溧陽。

  這樣富饒的封地,這樣尊貴的身份,這樣好的丈夫,這樣好的女兒,她有什么不滿足的?

  和阿蘅,終究是沒有母女緣分罷了。

  可是,當蘇青真的含笑而去的時候,她還是哭了。

  說不清是對誰。

  也許是埋怨王兄王嫂,也許是責(zé)怪蘇青,也許只是怨恨將錯就錯疼愛了蘇盈一輩子的自己。

  憑什么啊?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這一切要讓她去經(jīng)受?

  她想起了許多。

  在燕陵,那個跪在蘇盈腳下,遍體鱗傷的小女孩,手里握著一顆珍珠,叩謝郡主的恩賞。在凌滄山,紅衣的小姑娘將即將摔下山坡的自己扶好,微笑著行禮:“見過長公主殿下”。在臨安城,跟在黎臻身后,捧著一盒糕點含混不清道:“小叔最好了”。

  然后,她看到自己坐在玉寧宮,和白穎羅一起,為了蘇盈鳴不平,站在那里始終笑意盈盈的國師大人。

  她曾問過,阿蘅過得好嗎?

  阿蘅過的一點也不好,她回來以后都不會笑了。

  溧陽捂著嘴,無聲的落下眼淚,侍女前來扶她,她推開侍女的手,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精致院落前。

  她看著上面的匾額:“芳菲閣”。

  她問:“這是哪里?”

  侍女恭敬回答:“殿下,這是郡主的院子?!?p>  是啊,她怎么也糊涂了,這是蘇盈的院子啊。

  蘇盈離開拜師的時候太早,自己的院子還沒有住進去就走了,但她生怕委屈了盈兒,各方面都要最好的,包括這間“芳菲閣”。里面用最名貴的家具,種上最稀有的花木,配上最能干的侍女,布置最好的景致。

  那時候的她多寵愛蘇盈啊,真的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哪怕她想要進貢的珍珠,她也會進宮去向王后討來。

  可這一切,本該是她的親生女兒的。

  蘇青去世這么多年,每每夜深人靜輾轉(zhuǎn)難眠,她便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捫心自問,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嗎?

  丈夫這般不喜盈兒,王后這般偏愛盈兒,連王上都時常恩賞盈兒,給予其遠超郡主的體面。

  但她或許只是不愿意知道這些吧!

  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在那樣不堪的地方長大,與骯臟和泥濘為伍。她不愿意相信,這個生長在錦繡堆里,甜甜喚著她“阿娘”的孩子,是另一對父母的自私和冷漠。

  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只能卑微的活著,自己卻不得不悉心照料別人的孩子。

  當她偶爾照看著熟睡的蘇盈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咬牙切齒,氣憤于她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占著自己孩兒的位置,享受著自己孩兒的安寧。但當她將手放在盈兒的頸部,幾乎就要收緊的時候才如夢初醒,一字一句地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女兒”。一遍又一遍,不知是說給誰聽。

  再后來,盈兒離開了,王后被廢,太子被貶。

  再后來,王兄駕崩了。

  白氏被賜死后,她去送了一程。那個遺世獨立的端方國師站在冷宮內(nèi),墻上還生著黑色青色的霉斑,屋內(nèi)有著餿腐的氣息。那人生著精致如玉的眉眼,細細聽著破敗的窗間傳來鬼魅嚎哭般的風(fēng)聲。

  她向著國師行了一禮,問道:“大人如何處置白氏?”

  國師只是笑,用很平靜的話語說:“挫骨揚灰,葬入極北?!?p>  她有些心驚,道:“先王不會留下這樣的旨意?!卑准乙驗榘追f羅一事被發(fā)難,除族流放。縱然白穎羅只是個幌子,但難免不會被遷怒。本身挫骨揚灰就是極重的酷刑了,更是要交到白家人的手里,先王深愛白穎羅,定不會留下這樣的旨意。

  國師反問:“殿下以為,先王的旨意很重要?”

  她從未想過國師會如此的大逆不道,一時語塞,站在那里久久無話。

  國師也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信步走出了殘破的大門,即將離開的時候,她叫住了國師。

  “大人”,她問,“那個孩子還好嗎?”

  少桓君回過頭,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看了許久,久到她周身冷汗涔涔,幾欲跪下,少桓君才給出回答。答非所問的一句話:“你們一點也不像?!?p>  她們一點也不像。

  這是一句嘲諷,還是羞辱?或者是別的什么意思,但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后來,蘇盈回來過一次。在她的房中哀哀哭泣,向著她發(fā)誓道:“阿娘,我一定會給舅母報仇,我一定會給阿爹報仇?!?p>  “都是燕蘅那賤人將我害成這樣?!?p>  她一生驕傲,卻在那時候感到了悲切。

  她站在公主府的大門口,對著蘇盈說:“造成這一切的不是阿蘅,而是你?!?p>  她說:“以后莫來了,我只盼著輪回路上再不見你,永生沒有你做我的女兒?!?p>  看著蘇盈不敢置信的眼神,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隱秘的暢快。

  就像她現(xiàn)在,站在這里駐足良久,最后道:“將芳菲閣拆了?!?p>  身后侍女茫然無措,她覺得很累很累。

  回到臥房,躺在榻上,她閉上眼睛,思緒飄得很遠。

  她看到那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跪在地上,無措地看著她。遍體鱗傷,可憐可愛的樣子。

  她走上前,將孩子抱起來,溫柔道:“蘅兒莫怕,阿娘帶你回家?!?p>  小女孩將手環(huán)住她,抱緊了,輕輕喚道:“阿娘!”

  承華二十五年春,溧陽大長公主薨。面容平靜,祥和而去。上悲慟,加封其一品夫人,與其夫鎮(zhèn)北侯蘇青合葬燕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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