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仔細讀了一遍數(shù)據(jù)許可授權(quán)書的內(nèi)容，然后偏過頭，向身側(cè)問：“悠悠，簽嗎？”
“嗯，你說池博士可以信任？好吧，咱們簽。”
沈悠轉(zhuǎn)回頭，提筆在手機屏幕的右下角認認真真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
池潛將文件上傳后，一抬頭，女孩已經(jīng)又站上了床頭。
池潛索性脫了鞋，也站上去。
“你知道自己精神分裂，那你接受服用抗精神病藥物么？”他盡量將精神病三個字說得輕緩一些。
沈悠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帶我來醫(yī)院前，悠悠跟我說不用服藥，我沒有神經(jīng)衰弱或者躁狂的癥狀，也不會傷害別人?！?p> “但是你有可能傷害你自己?！?p> 女孩想了想，依然搖了搖頭，“那樣我就見不到悠悠了?！?p> 池潛放棄這個問題，試探著問：“還記得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能在云端外看見悠悠的嗎？”
“游戲屋?！鄙蛴泼摽诙?。
池潛敏銳捕捉到她的眼神里有一絲驚懼閃過，他繞過游戲屋三個字問道：“在哪里？我可以去么？”
“不！你別去！”沈悠忽然抓住池潛的手臂，臉上有急切的驚慌，“他已經(jīng)死了！你別去！”
“他是誰？”
“李維維啊，悠悠說他死了！”女孩眼里有淚。
“李維維？”池潛眼皮一跳，立刻想起剛剛胡子健給他說的事。
伸指敲了敲額頭，他覺得這事情變復雜了。這個李維維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是李維維的粉絲嗎？”池潛輕聲問。
“不，我不想聊這個?！鄙蛴票ё∧X袋搖頭。
稍微安撫了一下她，池潛離開病房。
在心理科的辦公室里，他給女孩的父親提了三條建議。
一是沈悠沒有自殺傾向，有精神分裂可能，但情緒穩(wěn)定，沒必要將她關(guān)在精神病房，建議接回家調(diào)養(yǎng)，但是要留人在身邊，隨時注意她的精神狀態(tài)；
二是沈悠也沒有網(wǎng)癮，但是她的云端空間有些問題，病癥也跟網(wǎng)絡有關(guān)，具體需要他回去調(diào)出網(wǎng)絡行為數(shù)據(jù)研究，在此期間建議暫時不要讓她上網(wǎng)。
三是她的精神分裂初步判斷跟童年時期的緊張生活有關(guān)，建議日常生活暫時繞開這段回憶，多用親情溫暖她。
沈悠的父親表示前兩條接受，但是最后一條讓他有點情緒激動，辯稱他們并沒有在沈悠童年對她有過什么過分的精神壓迫，沈悠的童年很幸福。
“沈先生，成年人的幸福感跟孩子的幸福感概念是不同的。比如，小孩子普遍喜歡吃很甜很甜的糖果，那會給他們帶來顯著的幸福感，你現(xiàn)在還能通過糖果獲得幸福感么？”
頓了頓，池潛看著他的眼睛誠懇地說道：“孩子心里那些敏感的傷痕，往往是成年人在無心中造成的，人的大腦會永遠記錄這些傷痕，它們不會消失，只是沉淀在我們潛意識的深處。我并不是說你們是不合格的家長，只是人類復雜的情感來源于復雜的大腦，沒人知道何時、何地、為何會激發(fā)這些傷痕，我們唯有修補?！?p> 說完這些，將思考的時間留給沈悠的父親，池潛留了聯(lián)系方式就下樓去了。
他要去找胡子健跟蔡亦可，他覺得，也許，他們遇上的是同一個問題。
……
全透明電梯飛速上升，宋慕云看向玻璃幕墻外，高樓叢中那個造型荒誕的酒吧，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林江，倒也不錯。
叮！——65層到了。
彼岸公司西岸總部的大樓，內(nèi)部裝修風格跟斯塔國總部完全一致，所有辦公室都是透明的。宋慕云走出電梯，一眼看過去，幾百個研發(fā)部的員工，被分割在數(shù)十個不同辦公室，全都使用穿梭機工作，這場景，相當……壯觀。
當然，宋慕云不這么認為，他厭惡這些辦公室。
盡管只要戴上眼罩，什么辦公室都是一樣的。但是他覺得，虛擬的、虛假的、虛幻的東西，在被移開遮罩的時候，總是顯得特別的可憎。
比如，他們這些活在玻璃罩里的生物。
不喜歡歸不喜歡，人總是要工作的嘛，宋慕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手里握著一杯水，嘆了口氣，還是選擇戴上了穿梭眼罩。
彼岸公司的任意門，其實應該叫做——任性門。
腳下黑色鏡面玻璃在太空中無限蔓延，將目所能及的空間分割成兩半，刻意調(diào)暗的光線掩藏了遠處龐大建筑的身影，只顯露出直線條的發(fā)光輪廓線，僅僅是這些或明或暗的輪廓線，數(shù)量與氣勢就已經(jīng)讓人瞠目結(jié)舌。
這個感覺，就像你站在一座已經(jīng)算得上龐大的冰山表面，忽然看見冰山深藏海水里的部分被一束燈光照亮，無數(shù)嶙峋的棱角折射出懾人光芒，這時，你才明白，無法全窺的龐大，才是真的龐大。
跟其它任何企業(yè)的任意門不同，這不是遠景貼圖技術(shù)，眼前龐大的云端建筑，是真真切切的彼岸云端公司，里面容納了彼岸公司幾乎所有遍布全球的部門，可以說，云端的彼岸，才是真正的彼岸。
隨著宋慕云的出現(xiàn)，幾十個上下尖角拉長形成星鉆形的“N”字符號，從虛空中亮了起來，其中一個自動飛到他的面前，星鉆中間浮現(xiàn)“研發(fā)部物資中心”字樣。
手掌放上去，星鉆瞬間變成流光通道，眼前一亮，場景變成了一個足有兩個足球場大的大廳，大廳光照模擬最舒適亮度的真實自然光，地面是嫩綠的草坪，如果穿了穿梭衣，就可以感覺到草坪的觸感。
大廳頂部，除了玻璃穹頂透出燦爛星河外，由鮮艷光點組成的蝴蝶、飛鳥、游魚、水母，不時地從人們頭頂飛過去。
幾十個物資管理員在許多懸浮空中的屏幕前走來走去，隨時檢測全球代工廠家的貨品出入與運輸情況。
每當遇到需要實地檢查的貨品，這個管理員就點擊頻幕里的傳送鍵，將自己傳遞到貨品旁，他可以通過指揮現(xiàn)場同樣穿著穿梭衣的工人，或者控制廠房內(nèi)機器手臂，展開工作。所以，大廳里的人員會不時地閃進閃出。
這還只是研發(fā)部下屬的物資中心，產(chǎn)業(yè)部下屬的物資中心當然還要龐大。
由于宋慕云剛剛履職物資中心，他的具體工作其實還沒有交接完畢，當他剛剛出現(xiàn)在這里，一只翠鳥就飛了過來，從嘴巴里丟下一顆金色的種子。
種子落在他眼前時，變成了幾行文字：
“宋慕云總監(jiān)，祝賀履新。根據(jù)研發(fā)部1278年第17次工作會議決定，由您負責編號P02504至P15845的物資供應，具體供應鏈及流程請查詢物資中心信息庫，祝工作順利！——研發(fā)部高級總監(jiān)菲舍爾。”
看完這條訊息，宋慕云立刻打開了信息庫，搓搓手，卻沒有直接去看自己負責的物資編號區(qū)段，而是從第一條開始，一項一項仔細核查起來。
總數(shù)超過六萬的物資種類，每一種下面可能還會有不同的型號，就算是研發(fā)部高級總監(jiān)自己，可能都沒有逐項全部查閱過，不知道為什么，宋慕云一上任，卻毫不猶豫地一頭就扎進這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里去了。
這一查，就足足查了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