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什么時候遇見他的呢?
那年廟會吧,算命先生說我十歲有一場大劫,然后爹娘就軟禁了我。
我實在在院子里待不住,就一個人打扮成小書童,從院外有一顆高大的槐花樹的地方翻了出去。走到巷子口時,就發(fā)現(xiàn)有一個大破麻袋,擋了整條小巷,跨不過去,然后一提衣擺,一腳踩在麻袋上正欲跳過去。
“唔!”袋子里的東西叫了一聲,我一下子被嚇得趴到了地上,轉眼看到了一雙布鞋,人牙子?
不行,不行,娘親說過不能除暴安良,但我可以揚善!
“喂,喂,喂,你要死了嗎?”我扒開麻袋,他的腦袋還在流血,也不知道剛才被我踩了一腳死了沒,拍了拍他的胳膊,瞧見他的手指動了動,我總算松了口氣,應該沒死。
我手忙腳亂地解開他身上的繩子,扶著他就向巷子深處走去。
那時的他還是稚嫩的模樣,一臉疏離,淡漠,眸子里盡是倔強。
后來啊……
我知道了他是顧家三公子,顧家大公子去南方走貨被那土匪劫到山上去,丟了性命,顧家偏房夫人早在好幾年前正房夫人去世后扶正了。
沒了親哥哥的保護,顧家夫人越發(fā)對他苛厲起來。
但偏偏他也不服軟,顧家夫人為顧家二公子準備的宴會硬生生地被他弄成了顧二公子的丟臉大會。
我會在學堂遠遠地看到他,他眸中滿布浮冰碎雪。
恍惚間她看到他對我笑了?
一晃四年過去了,他成了翩翩少年,到了娶親的時候了,可沒有人愿意嫁于他,誰人不知那顧二公子才是顧家下一代家主,顧三公子還和他不對付,嫁過去沒準沒幾天就守寡了。
不過我是知道他不壞,那日,姑娘們一起去游船,我好奇也就去了,卻不知被誰撞下了船,明明我站的遠遠的。
在那個方公子跳下船時,我就知道被算計了,那個方公子就憑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娶了好幾個貌美的妾,偏偏他祖父是朝中大臣,無人敢惹,我怎么可能嫁于別人做妾,我不再掙扎,讓自己沉下湖去。
后來我還是被人救了,昏睡了兩天,不過救我的也不是那個方公子,只聽說他找了一下,沒找到就回去了,是顧長亭找到的我……
雖然爹爹全力消除我和他有染的謠言,但我這名聲是沒救了。
嫁給顧長亭不好嗎?沒有。不久媒婆就來提親了。
沒有想象中的冰冷,他笑起來很和煦。他說,等過幾年會分家,不會委屈我的他也會給她捎些小玩意,不知道從何時起,爹爹對他也沒有偏見了,家中娘親姊妹也開始夸贊他……
征兵繳打破了這一切,他要去前線打仗了,走的那天,鎮(zhèn)子上槐花開盡,卻不知歸期是何期。
我待嫁于家,時不時會收到他的信,江水漣漪,城上月色……
三年后,他終于要回來了,家里商量我要出嫁了,日子十分匆忙,是他回來的那天……
鼓聲震天,喜慶非凡,我踏上了花轎,是昨日沒睡好?我昏睡了過去,醒來就聽到了一陣喧鬧。
“什么狗玩意兒,憑什么他不要的就塞給我,我才不要?!?p>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滿身酒氣,被幾個丫鬟扶著。
到了床前,他一把拽開紅蓋頭,不是他!是顧家二公子!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開始拳打腳踢,我渾身無力,連護住頭都不能。
燭臺將我的頭砸出血來,許久后,他住手了,但是不一會兒我就感覺被人抬了起來,被丟入了井中,冰涼的井水嗆入我的鼻中,我漸漸沒了意識。
似是在夢中,我回了母親的院子,我變成了游魂。
“我的錦錦!都是你要攀高戶,這下好了,女兒被你害死了!”母親躺在床上罵著剛進門的父親。
父親手里還拿著白綾狠狠地丟到地上。
“顧長亭成了將軍,以后可要娶郡主,她能嫁給顧二是她的福氣,再怎么也能和將軍府攀上關系!自己不爭氣,搞成那樣,什么死了,她逃了!我告訴你,她逃了!那是一個小丫鬟的尸體!”
“我看見的,錦錦躺在那,剛撈出來!”
我看見爹爹沖上前去打了娘親好幾巴掌……
眼前的畫面漸漸模糊,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真的逃了?”剛毅俊秀的男子問眼前瑟瑟發(fā)抖的顧二公子,是長亭,他回來了。
“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那顧二公子身上的喜服還未換下,混身酒氣,看著眼前的人不真切。
長亭看著顧二公子的衣角不出聲,我看過去,那衣角處好大一片血印,雖然簡單的洗過,但是對征戰(zhàn)沙場他來說不難看出。
他在各個院子間穿行,在找我嗎?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當年瘦弱的他長成了這番英俊挺拔的模樣,我很高興,真的,我還可以再看他一眼。
我看到,有兩個小斯將麻袋套到我的尸體上,帶出了柴房,欲從偏門出去。
你要找不到我了,再見……
可那兩個小斯一出門就被幾個拿劍的暗衛(wèi)抓住了。
他看著眼前的麻袋面無血色,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將麻袋打開了,那是我嗎?可真丑,血塊糊了我一臉,我看向他,他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神色,應該很難過吧?
他捋了捋我的頭發(fā),他哭了嗎?下雨了嗎?有水珠落到了她身體的臉上。
“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將軍又怎么樣,你女人不一樣被我玩剩下,滋味可好了,你是沒聽到她求饒的那浪樣!”顧二指著他的腦袋說,還想我來踢我……
和想象中的一樣,他生氣了,但又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他拔出了劍,抹了顧二的脖子,鮮血飛濺,時間有段短暫的空白。
人群騷亂了起來。
“他是你哥!那只是個女人!”
他眼中盡是暴戾。
“殺!一個不留!”他抱著我下了命令。
不知從哪里來的暗衛(wèi)將門全部鎖了起來,在將刀架在顧家人的脖子上時卻猶豫了。
他甩出劍,刺穿了顧家主的胸膛……
他殺紅了眼,不依不饒。
整個顧家三百條人命,一條狗都沒走出顧家。
在我的墳前他自盡了,一股怪力將我扯回了沈家,一個道士施了法將我困在了那個小院,但我感覺的到,他還在,我好想,好想去找他。
不過還好,我還能最后再看他一眼。
滿樹槐花簌簌落下,她用雙手接了幾朵,輕握在手中,淡淡笑了笑。
這花要謝了啊。
槐花無力地落下,晚風吹散了她的最后一點氣息。
隨之而去的是絲絲縷縷的魔氣。
他本就為她而生,三百多年了……
她走了,他也該走了……
清竹他們從暗中走了出來。
“造化弄人,走吧!”
槐花翩翩起舞,在那顆枯死的槐花樹下,兩顆小槐花樹苗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