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濁音修為竟高深至此,這么一會便看出了櫟兒修道難的根源。
倉酉不得不承認(rèn),他此時心動了。
心動過后,便是猶豫。
他是有些信不過他的??赊D(zhuǎn)念一想,他們確實是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交情,幾家修士面前應(yīng)當(dāng)也不得做甚不好的事。
況且櫟兒這毛病,可堵在他心頭多年了。
濁音拿捏旁人心思的本事,一向是很有一套的。見倉酉老君滯了幾滯,當(dāng)下便笑了:
“老君若是信不過,便派個弟子一同來罷。我這風(fēng)月居也冷清,來的人多了,便也有了些氣息?!?p> 這一話當(dāng)即敲醒了老君,眼珠子再幾轉(zhuǎn),便轉(zhuǎn)了頭眼色滴溜溜地瞧了了云櫟她二師姐大師兄,二人跟著師傅多年,眼神交匯間便會意,自是一道陪了云櫟。
完畢,老君一通笑:
“仙君說的是哪里的話。我這座下弟子個個懶怠,能有幸去仙君門下修習(xí)是潑天的福氣。這便喚兩個弟子隨您同去,待到集會完前再叫他們自行回來便可。”
嘖,雖則不懂濁音到底意欲何為,可這千萬修士在山的大會,諒他也做不出甚么。那風(fēng)月居可是靈氣盛大地很,正巧再讓云爍云菡去他門下修習(xí)修習(xí),說不準(zhǔn)便能突破了。
嘖嘖嘖,也不過一月余。他這趟來的,委實是很賺吶。
老君瞇了眼,心頭甚是滿意。
只可惜,要早知道濁音有這能耐,前幾回大會便將櫟兒帶上了,何苦還要讓她受這些年的罪。
一旁立著作背景的云櫟,懵了半晌。
這……轉(zhuǎn)變怎么這樣突然?
她急慌慌地跑去師傅面前,正欲開口問卻迎上了老君一陣示威似的咳嗽。
云櫟自小在老君跟前長大,這等眼力見,還是有的。于是訕訕地低了頭,半天擠出一個“哦”。
濁音眼睛彎的弧度更大。
于是這一篇,就這么揭過了。
余下周圍看戲的幾家修士,暗自里俱紅了眼。
倉酉老賊何等的運氣?!
一門三弟子竟是都去了濁音仙君座下修行,何德何能?
更不提這黃毛丫頭還是沖撞了仙君的。
一時間幾家掌門心底暗恨之極。這樣大好的機會,無緣無故就被那老賊得了!
當(dāng)下有些弟子更是恨不得出去再大大沖撞一番仙君,好叫仙君領(lǐng)回去教習(xí)。
二師姐大師兄默默一對視,后又一派淡然的轉(zhuǎn)了眼回了位子。
二師姐靠著椅子與大師兄低低嘟囔:
“嘖,師傅真真雞賊不過。”
大師兄面色無動,掏出一條紅薯干分與她吃了,道:
“你不愿去?”
二師姐一瞥他,頭驀地低地更低,突地嘿嘿笑出了聲:
“我會不愿去?我又不是傻子!”
大師兄板正的臉不變,悄悄將頭探下,一貫平直的聲線帶了罕見的喜悅道:“巧了,我也是?!?p> ……
于是這么著,三人當(dāng)晚背著包袱去了風(fēng)月居門前。
后來,便是一段俗套的劇情。
濁音多年不動心,遇上天真可愛第一個不把他當(dāng)仙君的云櫟,為她通了筋脈,助她術(shù)法大成,更與她相知相愛共度一生……
……不對……不是這樣。
濁音沉浸在回憶里的溫柔臉色,倏地猙獰。
他恍若再次魔怔,頭痛欲裂,口中掙扎怒吼道:
“不對,她死了?。〔皇沁@樣,明明是她背叛了我?!怎么會,怎么會!啊——!”
靜靜聽他回憶的二人,此時也覺不對勁。
息炾出手將他制住,封住大穴,,濁音癡狂地臉慢慢消失,倏地睡去。
他方才陷入回憶里時,已然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
忽而溫柔,忽而暴戾,各樣的情緒紛紛交錯開展,不知內(nèi)情的二人,著實難以判斷。
眼看暈過去的濁音眉頭緊皺的模樣,息炾有了那么一絲悵然,只是這絲悵然極細,消失地極快。
不怪他如此。
鼎立九州修士之巔的人,怎會有多少情愁。
未曾一劍斬了這為禍人間的故人,便是動了極大的惻隱之心。
息炾瞧著他,腦中運轉(zhuǎn)。
濁音入魔,細細想來實則入的極蹊蹺。況且這萬鬼煉獄陣,即便被他掌握要髓煉化為己用,卻并不代表就此消失平安無恙了。他鎖住濁音琵琶骨和幾處大穴,眼下他無能沖破。
觀他方才那模樣,與云櫟的干系,都不可不重視。
只是他心生疑惑。
幾百年前他遇著他們二人時,他們相知相依,極是恩愛。
息炾一個冷傲孤寂良久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們二人間互相傾慕的純粹。
再有百年一見,寒暄已不見云櫟影蹤。那時他未曾發(fā)覺濁音有甚么大的變化。加之他一貫是個不多嘴舌的人,懶得問起他道侶蹤跡。幾天之后便互相道別,各歸各地。
那是定是不曾入魔的。只是心魔漸生。
息炾眉頭微皺。
若依照方才濁音低喃的回憶看,似乎隱情不少。
濁音面上是個多情溫柔的人,實則心底孤高清冷。同他般無甚交心密友。
可他對云櫟,是不同的。兩者情況并不可相提并論。
觀他癲狂模樣
云櫟,到底是否還在人世?
歸海瀾在一旁聽得他往昔之事,也有些迷惑。
那位云櫟女修,依濁音所言是被他殺了??伤齾s隱隱覺著,未必。
紛繁雜亂之事太多。二人都不是通曉世事的人。一時間俱是難言。
她直問道:
“如今該作何?”
息炾凝著眉眼,片刻后道:
“先將他封住。余的,帶回空啼山再做打算?!?p> 歸海瀾想到來時的異樣,本想再問上一問,又覺好似不大該問,便又止住了念頭。
然,息炾自然也是想到這層。他抬手朝濁音捏個術(shù),一道華光浮現(xiàn),直向濁音而去。
被制住身形的濁音緩緩浮空而起,驀地,化作一摸微小的塵點。倏地,一只碧玉瓶憑空出現(xiàn)在息炾手中,那粒塵點便頃刻間被收入了瓶中。
在轉(zhuǎn)眼,碧玉瓶已被他重又納入袖中。
此時的天空,已然全晴。
息炾無心為濁音灑掃四周的一片狼藉,只揮袖拂開周身塵土,一朵俊俏的云頭在他腳下浮現(xiàn),他對著歸海瀾道:
“上來罷?!?p> 歸海瀾有那么一瞬默了。
若她沒記錯,這云頭,凡人是踩不住的。
她這一屆凡人既然踩不住,那便說明,依舊得被他攬著。
想到此處,她直覺腰間又痛地更猛烈了。
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一只大手又?jǐn)堊∷?,一把將她提起牢牢綁在身前?p> “唔,將你束緊點,才能不亂動?!鳖^頂悠悠傳來他懶散的聲音。
歸海瀾:……
這句話委實很是迷惑,她何時亂動過?
正待要問出,耳邊風(fēng)聲簌簌,她已突地騰空。
這頭的息炾,悄然睨了一眼懷中歸海瀾,眉角稍挑,無端地愉悅了些。
略至風(fēng)月居上空,息炾放慢了些速度。歸海瀾被勒地吃痛,卻比先前好了不少。察覺腳下云頭速度緩了不少,她不禁定睛看下下方。
此時山谷半數(shù)景色,盡收眼底。
一天前還處處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山谷,此時全成了一片烏灰。
星星點點的白骨在谷中散落,枯木干縮不已。
竟是再無什么活物。
息炾冷了眉眼。
此情此景,蓋因濁音所致。
幸得濁音將山谷與外界隔開,這漫天的魔障之氣才不曾蔓延到谷外。
否則,又是一片生靈涂炭。
這次屠戮,本就罪大惡極。
然他卻暫無將濁音之事共知旁的大修的意思。當(dāng)今世間修士本就凋零稀少,若再得知大修入魔煉鬼陣屠生靈,難免再引得一番震怒。
不準(zhǔn)地,便會落了暗地窺視的蛆蟲的意。
云頭在一片荒蕪中行的很順暢。偏偏有一處,意外地依舊顯出一片綠。
云頭降下,息炾攬著歸海瀾走上前去。歸海瀾掙扎幾次,終于逃出生天,與他并行而去。
這依舊被一片綠意包裹住的地方,赫然便是他們之前來過的石殿。
二人俱是生疑。
不過息炾微微探查一番,便了然。自行解了歸海瀾疑惑:
“這處依舊生機猶存,蓋因濁音所護?!?p> 歸海瀾眸色變了變。
即便她只是頭一回見識此事的凡人,也能觀出前濁音狀態(tài),入魔深已,絕不剩多少意識。
這情形,當(dāng)是他潛意識里自然行之。
足可見這石殿意義非凡。
身旁息炾又湊近她不少,伸出修長大手抓住她右腕。
她被動手動腳多次,此時竟有些坦然。知曉這是要進殿了,想到之前殿中詭譎,不覺打起精神,警惕起來。
石殿內(nèi)一如之前模樣,不曾有什么變化。
息炾行的穩(wěn)當(dāng),歸海瀾由他握著手腕,跟著他步伐,時刻醒著神。
入了正殿,那巨大的青銅棺出現(xiàn)地明朗不少。
息炾甫一進殿,便放出靈識在整座殿內(nèi)一角不剩地搜尋一番,未覺異樣。
只是靈識行到那中央處,停滯不前。
他有感看去,赫然是那青銅巨棺。
他前一次進殿,便發(fā)覺了殿中各式石像有異。只是這些石像都是逝去良久的死物,無甚威脅。也便沒有說道與歸海瀾聽的價值。
息炾直覺,向來難錯。
這些所謂石像,俱是活人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