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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人的一句話讓樺绱靜默了許，天不知何時失了陽光，陰沉沉的。五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梅雨季下雨是常有的事。
“可是殿下，您這樣做，是會傷著自己的?！币簧硌鲁谜堉?，沒聽過的長安人不多了。
樺绱面上未減笑意，心底卻微微泛酸，有一點(diǎn)苦澀。傷了自己，傷便傷吧！她早就說了，自己不是個心思縝密、城府深沉之人。不會運(yùn)籌帷幄，設(shè)下一個又一個的局，環(huán)環(huán)相扣，就等甕中捉鱉，只能用這種笨辦法。
她只是有些心累，今日從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口中道出她的委屈和苦澀，令她有些難過，這么多年她沒有人訴說。她虧欠顧琰羲、顧家的，所以沒有資格說累，可是她真的累了。小乙在外多年，尋找證人證據(jù)，她不相信安在顧家以及其余三大家族頭上的那些罪名。即使是父王所言，即使有所謂的證據(jù)。當(dāng)年明皇直接下令，連核實(shí)審理都不曾。再加上那個時間點(diǎn)，怎能不令她生疑。
冷宮之事只有她知曉，偏偏她說不得。誰都不能說，不可以說，連顧笙歌都不行。不說不是怕被記恨，而是怕笙歌沒命。她有圣旨護(hù)身，二叔為了明君英名，為了不坐實(shí)傳言中篡位的惡名，落下給后人指責(zé)的詬病。也會讓她好好活著，保她一世平安?？墒求细枧c煙羅不同，雖將她們托付可靠之人，可是終究存在威脅。
八年來，一事無成，所以終日郁郁寡歡。躲在明月山不問世事，淡漠蒼生。此次若不是趕著看承滎，怕她出事，她可能真的不會出來。誰知又碰上劉府中的惡仆欺負(fù)百姓，才引出后來這些事。
“殿下，多保重身體?！?p> “謝大人費(fèi)心了，多謝掛念。”謝大人的一番善意，樺绱知曉，心中感動。
不覺間到了午膳的點(diǎn)兒，王池派人來問，可入席，樺绱與謝大人一同前往。
天氣多變，東邊的云黑沉沉的，眼看有下雨的跡象。
等她二人到院子的時候，諸位大人皆已入席，看到樺绱走來，幾位大人起身見禮。
宴席有樂，女子纖細(xì)手指在琴弦上跳躍，美妙的琴音徐徐傳出。
樺绱輕倚椅背，持著茶杯，眼瞳斜睨這幾位袁州官吏。
因刺史齊大人另有公事上的行程安排，此次宴會便不會參加，故樺绱右手下座的是別駕趙世文趙大人。聽王池說，趙大人原先有一原配夫人，不過早些年病逝。后來扶正了一妾室，這妾室年輕卻不知是否貌美，因她常年遮面，見過的人寥寥，聽說有疤痕有礙觀瞻不知真假。趙大人與之伉儷情深，獨(dú)寵一人。看不出其貌不揚(yáng)的趙大人還是個用情專一之人。
趙大人鄰桌坐著的是一武服青年男子，與謝大人一般無二的年歲，估計就是陸家二公子陸珣郢。若是她沒記錯，多年前曾見過一面，是第一次偷跑出宮逛夜市，她走丟后這人突兀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時小乙還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她。之所以有些印象，是因?yàn)槔钋芍v了這陸公子的身世，她唏噓不已。當(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顧琰羲，那次夜市偶遇是他們第一次相見，所以她記得每一個細(xì)節(jié)。因?yàn)榇撕蠖嗄?，午夜夢回時，千百次回放他們相遇、相知、暗生情愫的那段短暫時光，心底有纏綿悱惻的情意。連帶著，那夜故事中的配角也令她有了印象。
這人看著與陸家大公子陸延訊一身紈绔習(xí)氣稍有不同，王池說他是參加武舉出身，倒也取了個不錯的成績，近些年很得陸銘遠(yuǎn)重視。
王池坐在左手邊第一位，他鄰桌有一高壯男子，濃眉大眼，塌鼻闊唇。
面生得很，想必這就是與謝玉生一同前來赴任的宜春縣令欒興業(yè)欒大人。
欒大人大口吃膳食，大口飲美酒，與同僚隔空舉杯，高聲言笑，一副很是自在的模樣。政事理得不知如何，這酒場中的阿諛奉承、紙醉金迷倒是如魚得水，老道得很。奈何他兩邊是王池與謝大人，王池酒量淺，不大飲酒。謝大人雖盛情難卻與他對飲兩盞后，便如何也不再喝了，尋了理由擋了回去。
此人行為舉止有些粗放，失了禮數(shù)，對樺绱并無絲毫忌憚。樺绱垂眸不語，隨意望向一邊，霍然覺得有個眼神跟著她。隨著感覺望去，陸大人？他手中攥著一串麒麟眼菩提手串，遠(yuǎn)遠(yuǎn)與她相望了一眼，樺绱挑了下眉也未細(xì)究。
樺绱許久不大參加這樣的宴會，人多吵鬧，她清靜慣了，一時不大習(xí)慣。中途到湖邊石桌旁吹風(fēng)休息之時，這人竟然出現(xiàn)身后。她斜睨了一眼他手中的菩提手串，然后望著湖中層層荷葉出神。
“微臣參見殿下?！?p> “這是家父讓微臣帶的信?！?p> 有不少蜻蜓低飛，或落在荷葉，或棲息菡萏之上。樺绱一手托腮瞧望著，好一會淺淺回了聲：“念?！?p> 身后一時無音，樺绱卻又出聲：“算了，陸大人告知令尊，本公主與他無話可說，這信箋就不看了。”蟲鳴聲不絕于耳，許是要下雨，起風(fēng)了，吹出陣陣涼意。
宴席進(jìn)行尾聲，樺绱與謝玉生、王池一旁湖邊閑聊，忽聞席間有尖叫驚呼聲，以及男人的大聲喝罵，引得眾人目光。
“放肆！”樺绱重重一拍桌案，小小的茶幾不堪重?fù)?，如遭巨震，精致的琺瑯嵌絲茶杯震得茶水飛濺，幾篇茶葉粘在內(nèi)壁，杯蓋跌落桌子，打著圓弧搖擺個不停，乒乒乓乓好不熱鬧。
宴上漸漸寂靜無聲，欒大人貪杯，吃酒吃多了，酒品相當(dāng)?shù)土?。露出惡人的惡心模樣，拉著彈琴彈琵琶的小姑娘，一副急色鬼的模樣?p> 這宴是樺绱做東，又設(shè)在公主府邸，欒大人又不是稚嫩孩童，如此放肆無禮，不過是在試探。畢竟是廖大人的表親小舅子，樺绱不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了，怎么又會瞧不出這背后深意。
“欒大人，我這袁州地界小，規(guī)矩卻多。你若想在這順順利利將這四年熬過去，還是安生點(diǎn)的好。”樺绱纖影靜立，面上冷冷怒意。她就是不放心這欒興業(yè)才將他安在宜春，宜春離著袁州遠(yuǎn)比萍鄉(xiāng)近得多。眼皮子底下，量也翻不出個花來。
“殿下，可知官場都是官官相護(hù)，一人難起大風(fēng)浪?！惫賵鲇泄賵龅囊?guī)矩，一個女流之輩，妄圖攪了朝堂池水，他聽姐夫說過劉詠之事，心中多有不屑。
“欒大人喝多了，說起混話來了?！壁w大人忙打著圓場。
“讓他說！”樺绱面上并無惱意，倒是有些過分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