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2

　　明皇與重顯太子喪禮儀式盛大，靈堂擺足百日，以供祭拜。樺绱特地午夜前來，人少清靜。

　　大殿寂靜，上百列燭光黑夜中搖曳，偏殿有僧人念著經(jīng)文。樺绱進殿，有人在父王靈位前的青銅香爐上香。

　　那人青灰絲衫，曳地裙裾，發(fā)髻高盤，一身莊重素淡。臉上未施粉黛，有些憔悴，全然沒有昔日的濃麗高貴。是陸后，不，是陸太后了。

　　“殿下，先皇大行，娘娘特地來祭拜，還有重現(xiàn)太子?！遍T口的一個婢女瞧見她進殿，自作聰明的解釋，或許也是在出聲提醒陸后！

　　若是她不知曉緣由，定會被這滴水不漏的謊言給誆騙。可惜她知得真相，這番解釋便可笑至極了。

　　“。。。樺绱來了，聽說受了刀傷，怎么不好好休息。你過幾日來，你祖父與父王也是理解的。這才幾日小臉瘦的都脫像了，如今封了公主，有了封地，你父王在天之靈也放心了?！标懱笊硇我活D，淡定的試了眼角的淚，轉過身看著她凄然一笑，面上慈愛的向她走近幾步。

　　樺绱不曾言語，垂眸神色冷清，與她擦肩而過到明皇與重顯太子的靈位前祭拜，太子追封穆宗，以大行皇帝之儀下葬。

　　樺绱身上帶傷，這幾日又反復發(fā)燒，身體打著虛，精神頭瞧著不大好。幾個跪拜下來，氣喘吁吁，一個不穩(wěn)，撲倒在拜墊上，疼的抽了絲冷氣，額前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咬牙站起身來，牽扯背后與上臂的刀傷，隱隱作痛。跪拜完畢，樺绱轉身，不料想她依然等在那里，竟未離開。

　　“你遇刺之事，哀家聽說了。特意問了陸大人，這事是樺绱誤會了?！标懱筝p聲說道。“改朝換代的檔口，誰獲利？樺绱年少，還想不透。你父王猝然離世，本就諸多疑點，如今你又遇刺，遠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庇行南肷钫f，她陸家平白吃了悶虧，新皇坐壁觀戰(zhàn)，廖家極不仗義，王氏樂見其成，朝中眾人各懷鬼胎指不定都偷著樂。。。陸后看著樺绱還顯稚嫩的眉眼，有意引導她所期想的方向，但樺绱并無停步要聽之意，便有些急切的說道。

　　樺绱腳步一頓，離殿門口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未曾轉身，冷聲說道：“顧琰曦死了，太后娘娘可知曉？”

　　陸太后本欲再說些，卻不料想樺绱沒頭沒尾的問了這么一句，剛有疑慮，又一想，終究是小女孩心性，情愛大過天。眼瞳一轉，盯著樺绱的背影，眼中有一絲狠戾隱晦的一閃而過。悵然一嘆，無不可惜的說道：“聽說了，多好的少年，竟失足墜崖，成兒還悲傷不已大鬧刑場。樺绱，別太難過，保重好身體，等你到了哀家這個年紀便知曉，生離死別是不得不接受的事了。”

　　“所以，娘娘，現(xiàn)在的我還不能接受顧琰曦失足，墜崖而亡?！睒彗凑f的緩慢，目光深遠的看著遠處天邊，即使有人經(jīng)歷莫大的痛楚，經(jīng)歷內(nèi)心的煎熬，星空就像看不見世間疾苦，依然璀璨。陰雨連綿多日，難得，明日是晴天。

　　轉頭望向陸后，眼眸被燭火映亮，卻說不出的銳利，隱隱的怒氣恨意，被恰好隱藏：“不，是永遠不會接受！”嗓音很輕，卻滿含冷硬堅決。

　　因為，害死他的人，還好好的活著。樺绱心中默念，而后不等陸太后回話便轉身離開，寬大的錦袍襯得身軀更為羸弱。

　　陸太后盯著離去的纖瘦身影，心底打了個突，道不出的異樣，許是她想多了。

　　“李乾成在哪？”

　　陸太后身邊的小太監(jiān)，見是樺绱問，都知兩位小殿下關系交好。環(huán)顧左右，低聲回道：“殿下，被太后娘娘關在安仁殿偏殿，已經(jīng)多日了?！?p>　　翌日，安仁殿

　　有人走進來，將門重重甩上，身后的宮人一驚，將門小心關上。來人逆光而立，不言不語。

　　“我不吃，告訴母妃，放我出去！若是想見我死，便直說?！卑嘶首訋兹瘴催M食，在里間氣急敗壞的吼道。未聽見回話，氣氛異樣，好像有人立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從床榻上起身，著喪服，散著頭發(fā)，這幾日賭氣難過被母后強行關在這里，連跪拜父王都有下人跟在左右。

　　“李小余？”剛想問你怎么來了，看清樺绱憔悴蒼白的面色，瘦的有些脫相。顧琰曦，顧家，話忍了回去，紅了眼眶。

　　“李乾成，顧琰曦死了?！睒彗瓷袂槔淅?。

　　“我，知道，李小余，你”別難過。她的嗓音粗啞像是哭了很久，八殿下不知，這已經(jīng)好很多了。

　　“他墜崖了。”

　　“。。。樺绱，別這樣，誰都不想的?！鄙焓窒肴ダ氖直?，不想樺绱面上一僵硬，咬唇忍下痛意。觸手的繃帶，李乾成詫異的問道：“你受傷了？”

　　樺绱向后撤了撤手臂，李乾成還是執(zhí)意捧起來瞧看，動作倒是輕柔，樺绱木然的望著他，繼續(xù)說道：“知道他為何好端端的會去郊外荒山，又為何會墜崖嗎？因為，有人要殺他滅口?！?p>　　李乾成捧著樺绱的前臂，一掀衣袖，雪白的繃帶隱隱透著干涸的血跡，心痛的皺眉。聽她說完緩緩抬頭，盯著樺绱的眼睛，驚得眨動眼瞼。

　　“他在冷宮看到了你的母后。。。與我的父王亂倫，地上有掉落的大帶，有宮侍給他們送衣衫?！睒彗脆硢〉纳ひ?，清冷的音調(diào)慢慢說道，面上未有一絲波瀾，可是另一邊緊攥的拳頭出賣了心中的憤怒。

　　一句話，如響起驚天雷聲，打破平靜：“陸后對父王說，成兒也是你的兒子?！?p>　　李乾成瞬間臉色蒼白，倒退一步，眼神無意識的盯著四下，腦中一片空白。腿打著哆嗦，狼狽的坐倒在地，嘴中念念道：“不可能，不可能?！?p>　　樺绱居高臨下斜睨著他，看到他痛苦終于有了一絲扭曲的快意。

　　李乾成，楨兒自幼體弱，以為是娘胎帶的病根，不想，竟是中毒，你覺得會是誰下的毒？

　　東宮多年未出子嗣，諸多側妃皆無故流產(chǎn)、難產(chǎn)，你覺得又是誰？

　　你母后有悖倫理綱常，我該喚你一聲小皇叔，還是皇兄？

　　陸后算得一手好計謀，東宮無所出，江山最后拱手給你！因為你的母后罔顧倫理，我的母妃終日郁郁寡歡，夜夜以淚洗面。楨兒他還是個五歲的稚童，卻要整日以藥飽腹，吃的藥比飯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