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棟教學樓之間是個不算寬敞的過道,這種過道自來都是大風口。走在過道上,一陣陣的風撲面吹過來,跟刀子刮似的,道兩旁的樹光禿禿的,也就樹梢頂上細長的枝干抖了幾抖。
兩人抱緊了走過風口,又安靜的走了一段路,眼看著前面就是保安室。
馮施突然道:“其實,我感覺張勁安對你挺不一樣的。他這個人瞧著斯文敗類,也慣愛裝模作樣,唯獨在你面前,倒還算真實?!?p> 許佟心靜靜地抬起皮鞋跟踩在水泥地上,不置可否。
她和張勁安,說白了,就是大家互相早就看透了,知道裝模作樣沒用,也沒意思,就懶得裝了。
反而就成了別人眼里的不一樣。
或許是有點不一樣吧,但跟愛情無關。說是冤家吧,太過親昵,說是死對頭吧,沒這么夸張,說是朋友吧,好像又比一般的朋友要默契那么一點。
很難找到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
還挺矛盾的。
不過她也知道,她能使喚得動欺負得了張勁安,可不僅僅是那點前后桌的情分出了力氣,大概率還是因為某個人。
她不深究也懶得費腦筋。
馮施的聲音召回她的思緒:“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位白月光嘛?!?p> 許佟心扔給她一個眼神“你知道就好?!?p> 快走到校門口了,許佟心突然察覺到身邊的人陡然停住了腳。
她跟著一停,下意識問:“怎么了?”
“你的白月光。”馮施聲音有些興奮,拽著她的胳膊示意她看:“可不就來了么?說曹操曹操到?!?p> “什么?”許佟心感覺自己的聲音都飄起來了,夢幻的有些不像是自己發(fā)出的。
她隨著馮施的動作抬起頭向前一看。
不由一愣。
正前方立著一個瘦高的背影。
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拉著馮施快走幾步,偷偷拽緊了口袋里的校牌。
路過那道身影的時候,一邊裝作和馮施講話,一邊故意掏出口袋里的餐巾紙讓校牌從口袋里滑下去。
做完這一切她的心有些怦怦跳。
如擂鼓,一下一下。
背后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她不由有些心慌。
他有沒有看到?會不會撿起來呢?
內心糾結斗爭了一會兒,顧不上馮施一臉迷茫的小表情,她裝作掏了掏口袋,表現(xiàn)得像才發(fā)現(xiàn)丟了東西一樣。
然后轉回頭,裝作找東西的樣子一路找回去。
走到他面前了,她只淡淡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不敢多看,怕那些克制不住的歡喜會偷偷跑出來。
他今天穿著一件淺杏色的風衣,襯得身形更加瘦削單薄,和快裹成球的許佟心一比根本就是兩個季節(jié)。
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他優(yōu)秀的外表,反而更添了幾分另類的好看。
她垂頭,看到他黑色休閑鞋前方約寸許距離處,躺著她的校牌。
一張兩寸的證件照下,用黑色的墨水印刷著她的名字。
她杵在他面前沒動,像是在糾結要不要蹲下去撿。
但是這個位置和距離都太尷尬了。
蹲下去的話,腦袋幾乎都能貼到他的腿背,而且這個位置,不禁讓人有一種臣服胯下的羞恥感。
兩個人在風中像兩根電線桿子似的杵著,場面那是一萬分的尷尬,許佟心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我的校牌在你腳下?!?p> 意思是您能不能挪挪您高貴的腳丫子或者大發(fā)善心幫我撿一下。
衛(wèi)殊像沒聽懂似的站著不動。
呆子。
許佟心暗罵。
她突然生起了逗弄的心思,幾步向他走過去,直到兩人腳間的距離約摸一張校牌大點才停下。
而這個距離從遠處看來,就像兩個人貼在一起似的。
靠的太近了,衛(wèi)殊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他低頭,她仰頭。
兩人的視線恰好在空中相撞。
他的眼神很冷,像冬日里冰封的湖面,像極北之地的寒潭。
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清冷自矜。似乎世間萬物,沒什么可以入他的眼,似乎人間喜怒哀樂,皆能漠然置之。
這讓許佟心突然想起鐘靈嘴里描述的衛(wèi)殊。
怎么說的來著?
太沒有煙火氣了。
可不是么?
這一瞬間,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像照鏡子般看著另一個自己。
前世的自己。
若沒有鐘靈為她的世界涂上鮮艷的顏色,她一定也會像眼前的衛(wèi)殊一樣。
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一棵瀕臨枯死的樹,靠著那一層年輕漂亮的皮囊,撐起最后一點兒生機,維持著所剩不多的體面。
她的心驀然一顫,絲絲縷縷的心疼漫延開來。
究竟是飽受著多大的苦痛才會在這么好的年紀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
她不敢想也不忍心去想。
她用目光定住他,像看不到那雙眼里的嘲諷和冷漠似的傾身靠過去,幾乎快貼上了他的胸膛,而他竟然也任她施為。
她彎起眼笑,露出幾顆小白牙,甜得人心都要化了,軟軟道:“同學,助人為樂一下好不好呀?”
衛(wèi)殊的身體已經僵了,在她以那么近的距離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了身體的僵硬。
她身上淺淺淡淡的幽香無孔不入地侵襲著他,試圖擊潰他的防線。
她離得太近了,近到她臉上細細的白色茸毛他都能看見。
這是他第一次仔細地看清楚她的樣子。
很精致也很漂亮,一張小臉白的發(fā)光,杏眼亮得像含著水晶珠子。
一點兒也不像班上那些嘰嘰喳喳的女生說得那么丑陋不堪。
她校牌落地那一瞬他就注意到了,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名字。
知道了原來她就是班上人議論了一整天的八卦女主角,也是害他睡不了覺的罪魁禍首。
可惡。
他也知道她剛剛是故意的,他看出來她在想方設法的接近他。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她。
但那又怎么樣呢,不過是個和陸云霜一樣水性楊花的女生罷了。
衛(wèi)殊波瀾不興的看著她,面色毫無起伏,目光中的厭倦不加掩飾。
許佟心自動過濾掉他的眼神。
她“嘖”了一聲,說:“你不會是個小啞巴吧?!?p> 她又笑起來,眉眼盈盈,甜得像摻了糖:“小啞巴,幫個忙呀。”
他眼神幾不可見的一蕩,驀地想起來那只被陸云霜扔掉的狗。
最喜歡湊在他身邊舔他的手心,常常他在一邊寫作業(yè),它就慵懶饜足的伏在羊毛地毯上打盹,愜意得很。等閑了他一招手,便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然后他會將手覆在它頭上,輕輕的撫摸揉捏。
也是看起來這么溫順柔軟。
回憶不過幾秒,瞬息之后,他便斂了神思,又恢復了生人勿近的疏離冷淡。然后漠然地推開了她,一腳踩上她的校牌,毫不猶豫的走了。
臨走前卻漏了幾絲眼尾縫留意她。
許佟心還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并沒有因為他那一臉嫌棄的推開而產生什么消極情緒。
也確實沒什么好氣惱的,衛(wèi)同學一直是這么不近人情呀。
今天的他像個別扭的孩子呢,還真是可愛。
她蹲下身撿起校牌,也不擦一下就直接揣兜里了。
衛(wèi)殊收回目光,眼睫不可抑止地顫了顫。
竟然這樣都不生氣。
之前不是挺能耐的么?
怪不得被別人欺負的那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