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微微垂眸，掃了眼屠七，發(fā)現(xiàn)他一直保持著側身探頭的姿勢，已然很久。
鬼魅心間仿若暴雨過境，千瘡百孔，隱隱生痛，他俯身輕輕地將屠七扶正，凝視著屠七那雙被悲傷無措占據(jù)的眼睛。
良久，他長舒了一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神色依舊淺淡，但聲音卻很輕柔：“屠七，你的兩位爹爹沒告訴過你，你的真身其實是個女孩，只是被封印在一個男孩的身體里嗎？”
蒼白的真相來得太過倉促，屠七的腦子里如驚雷突炸，剎時間一片空白，心中難于接受的答案，就這樣被鬼魅輕易揭開，蓋棺定論。絲毫不給他一絲機會，就輕易斬斷了屠七所有想要試圖逃避和自圓其說的理由，屠七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都在逐漸凝固，全身僵硬如鐵。
“屠七……”黑羽見他面色蒼白，微顫的睫毛上綴著點滴淚珠，某種情緒在他心底游走，被他壓抑著，口中發(fā)出細碎的聲音。
在他們的世界里，自己好似是多余的那一個，受傷的眼眸里星辰逝去，陡留無盡的黑暗，黑羽轉身悄悄離開。
沉浸在彼此眼神里的兩人，并未發(fā)現(xiàn)黑羽的離開。他們對望著，眼波流轉，甚者好似一眼萬年，無需言語便締造了天荒地老的誓言。
屠七眼睫上的淚珠動了動，悄然滾落。淚眼婆娑中，屠七仿若感知到了鬼魅眼神里的安撫，眼淚再也不受控，像斷了線的珍珠，越掉越多，越掉越快……。
她怎么能有這么多的眼淚？鬼魅腦海中忽然滑過這個不著調的念頭。心下觸動，不自覺地伸手將屠七攬入懷中，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抱住。
屠七起初，只是像只受傷的小鹿，悲切地靠在鬼魅的肩頭小聲嗚咽著。
不一會兒，他哭出了聲，漸漸地，越哭越大聲，最后歇斯底里的仿若想將一輩的眼淚哭盡。
鬼魅始終一言未發(fā)，只是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屠七的背部。
許久，許久過后，哭聲漸弱，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哽咽聲中，屠七逐漸恢復了平靜。
屠七緊抿著雙唇，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此時的他大概察覺到了鬼魅對他無盡的呵護和寵溺，他竟?jié)M懷欣喜的像只小貓蜷縮在他的懷里，瞬間變慫，心心念念的就想躲在他的懷里，避開世間的一切紛擾。
隱身在暗角里的黑羽，從一開始就并未走遠，他只是想給他們空間，心無旁騖的守護著他們。
然而，眼前相依相偎的畫面真實的太過美好，讓他心頭忽感一陣寒冰掠過，折磨得他整個人異常難受。
半晌后，久等不來屠七只言片語，過于安靜的屠七讓鬼魅突感不安，像是怕嚇到他似的，鬼魅斟酌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輕喚了聲：“屠七？”
“嗯！”濃濃的鼻音，讓屠七不免臉紅，他失態(tài)了，在鬼魅面前。
突然間，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站直了身，從鬼魅懷里離開。抬眸，頓覺眼睛酸痛的厲害，他無奈的閉上眼睛，伸手去揉。
“別動！”鬼魅略顯溫柔的聲音，讓他有些害怕，他無意識的向后退去，卻被他拉住，一只冰涼的手掌輕盈地撫上他的眼睛。
冰冰冷冷的感覺，瞬間緩解了眼睛的酸痛疲乏，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鬼魅！”
“嗯。”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真身是女孩？”
“嗯！”
“黑小羽也知道！”
“嗯！”
“你居然知道，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
“不為什么，看你討厭，所以不想說?！?p> “你……？”屠七一把扯下了他的手掌，怒目圓睜地盯著他。
“怎么？你想咬我？”看著咬牙切齒的屠七，鬼魅心里的陰霾漸消，眼眸里星辰大海乍現(xiàn)，整個顯得耀眼奪目。
屠七與他四眼相對，“噔”的一下那顆死寂的心臟，好似猛地縮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不自在，屠七假意摸了摸鼻子，又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女孩的？”
“很早以前?！惫眵群盟撇幌胝務撨@個話題，他胡亂搪塞了一句，眼神避開屠七，低頭盡自整理起被屠七弄亂的衣襟。
屠七盯了他好一會兒，喃喃問道：“鬼魅，你也真夠奇特的，怎么會喜歡我這樣一個怪物？”
鬼魅一怔，他沒料到屠七會突如其來的有此一問，這是屠七第一次正視他的感情。鬼魅心緒一動，耳根微微泛紅，一縷紅霞印在他的面頰。
靜默了半晌，他緩緩道：“緣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肉麻！”
“……”
“你是在賣弄讀得書多，有文采嗎？”
“……”
“說人話！”
“瀟瀟紅塵，靜看落花無塵。與汝相逢，并肩不負余年?！?p> “……聽不懂！”
“……”
“是真的聽不懂，還是你根本不想懂？”
“……”
“你真的不介意，我以現(xiàn)在的模樣借寄在一個男孩的身體里?！?p> “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不管你以怎樣古怪的面貌出現(xiàn)，你依舊是那個我想要保護的人。”
剎時，天地寂寥無聲，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屠七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屠七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只知道當他的手踫到一個冰涼的手掌，下意識地抓緊時，他忽地清醒過來。
“咦，黑小羽呢？他跑那去了？不是吧，他該不會是遇上什么危險了吧？我去找找他？”屠七嗖的從鬼魅身邊彈開，抬眼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烏黑的眼瞳焦急的在眼眶里亂轉，他又開始在故技重施，刻意回避鬼魅，茫然的裝作四下尋找起黑羽來。
“屠七！”鬼魅把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如果此時不與屠七把話說清楚，“膽小”的屠七，定會尋機縮回殼里，再想讓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真心，恐怕極難。
屠七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垂下眼眸。
鬼魅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伸出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輕輕一抬，迫使他正視自己的眼睛。
“屠七，你是心悅于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