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密布,夜涼如水。
篝火漸漸熄滅,花靈頭一偏,輕倚在屠七的肩膀上睡著了。屠七略微笑了笑,忽然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心安,他很喜歡被人依賴的感覺。也許正是這樣的依賴,讓他憑空有了“心跳”,覺得自己真切地活著,而不是宛如“行尸走肉”般在世間游存。
屠七緊握的雙手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翻涌的心潮。
鬼魅半瞇著眼睛打量著屠七,對于屠七的心緒他似乎了然于心,眼波里的疼惜一閃歸于平靜。
睡夢中的花靈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屠七余光瞟見立馬脫了自己的外袍,想為她蓋上。
不想一枚金葉飛過,打落了他手里的衣服,屠七生氣地看向始作俑者鬼魅。鬼魅一副“就是我,你能拿我怎么辦!”的表情,氣得屠七牙癢癢,真想一拳打飛了這個礙眼的家伙,奈何自己的修為沒人家高,屠七只能像只蝸牛一樣,縮回了自己的殼里。
垂眼看見地上的金葉,他興奮地撿了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賊兮兮地揣進懷里。
鬼魅眉頭一挑,朝黑羽使了個眼神,黑羽無奈地脫下自己的外裳丟到花靈身上。
“黑小羽,還是你夠兄弟!”屠七恬不知恥地在黑羽背上拍了兩下,抖開黑羽的外裳為花靈披蓋好。順手拾起自己的衣服,狡黠地朝黑羽勾了勾手指,黑羽剛靠近,就被屠七用衣服包住。他微微一怔,隨即喜上眉梢,看向屠七的眼神也平添了幾分溫柔。
屠七沖他嘿嘿笑著,靈動的眼睛里星光璀璨,黑羽不由地就癡了,完全忽略了自家主子投射過來的兩道駭人的目光。
被二人集體無視的鬼魅,忍無可忍爆怒道:“黑羽!”
黑羽慢半拍地站起身來,垂首道:“公子!”
屠七見黑羽一副大夢初醒的懵懂樣,剎時間,覺得他既搞笑又可愛,心下愉悅,竟生出幾分逗弄他的心思來。
心隨意動,屠七隨即低著頭,憋著笑,用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黑羽的小腿。
對于屠七的搗亂,黑羽是默許的,寵溺著的。落在鬼魅眼里,他心頭一震,再難平靜,憤而轉(zhuǎn)身對黑羽喝道:“跟我來!”率步走進樹林里,黑羽見狀把身上的衣裳披回屠七身上,連忙跟了上去。
鬼魅在樹林里移形換影,胡亂穿行著。身后的黑羽見他神色不對,縱身躍到鬼魅面前,伸手擋住了他:“公子,您怎么了?”
“你敢攔我!”鬼魅臉色一沉,揮手擋開黑羽。眼前忽然閃過他和屠七相互逗趣打鬧的畫面,鬼魅勃然大怒,居然和黑羽在樹林里動起手來。
黑羽霎時蒙了,他不明白鬼魅現(xiàn)下是抽的那門子瘋,大半夜,不睡覺找人切磋什么武藝?哎!自家主子,也只能陪著。
打了片刻,黑羽只防手不出招,鬼魅頓覺沒了意思,心里的郁悶漸消,一個虛招,隔開了彼此。
“公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黑羽偷看了眼鬼魅的臉色,試探地問道。
“沒事!”鬼魅輕嘆了口氣,望向夜空中的滿天繁星,眉梢眼角盡顯寂寥。
黑羽逐不再吭聲,垂首靜侍在側(cè)。
“黑羽,你隨侍我多少年了?”
黑羽一驚,問道:“公子,為何有此一問?”
“我自小和公子一塊長大,公子略長我二歲?!?p> “是嘛,都這么久了?”
“公子,您?”
“別擔心,我只是有些乏了!”
“公子,要不我陪您回去吧?”
鬼魅默不作聲,只是看著夜色出神,半晌,淡聲問道:“黑羽,你覺得屠七如何?”
黑羽心里咯噔一聲,有些愣神。抬眸看了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火光,答道:“屠七看似痞猾、隨性,凡事莫不在乎,其實他比誰都要活得用力、精彩。讓人總?cè)滩蛔∠胍拷?,在他身邊你會覺得陽光普照,舒適溫暖?!?p> “是呀!這看倦了的山川河流,星辰日月,遠不及他半分有趣!”
兩人似乎洞察了彼此的心思,靜默著讓光陰流轉(zhuǎn)。待鬼魅回過神來,他忘了自己剛才說過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心的一角在熔化。
“黑羽,回去吧!”
“是,公子?!?p> 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讓它隨風逝去。
“黑羽,記住護好屠七,別再讓人傷了他,否則他的封印一解,他體內(nèi)的洪荒之力在這世間,沒幾人能壓制得?。 ?p> “是,公子,我定護他周全。只是……”黑羽停了停,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
“只是什么?”
“公子,您不想他解除封印,恢復真身嗎?”
鬼魅微怔住,眼前浮現(xiàn)出一張仿如偷了世間所有美好,幻化而成的精靈般的容顏,初見時的震撼讓他記憶猶新。忽然間,就明白為什么有人要把屠七的真身,封印在一具活死人的體內(nèi),于他這樣的容顏也許是禍,不是福。
“只要他是屠七,恢不恢復真身對于我而言,沒那么重要?!惫眵容p言道,眼里的流光在星辰的映襯下更顯清亮。
“那樣的驚鴻一瞥,你、我二人見過就好,我不想再被第三個人知曉。”
黑羽聞言,臉色驟變,他的心砰砰砰亂跳著,好想快要抑制不住跳出體外。黑羽不知該如何決擇,于他,公子與屠七就象手心手背同樣重要,他懼怕有朝一日要把他們置于天秤兩端,定要分出個孰輕孰重。
黑羽眉頭緊蹙,煩悶地揚手一掌擊碎了樹邊的巖石。飛濺的石沫,讓他突然清醒:“公子,屬下造次了!”
“回去吧!”鬼魅明白一向在自己面前極其克制的黑羽,為何會失態(tài)。同樣的問題,于他而言也難于決擇。
燃燒殆盡的篝火邊,沒了屠七和花靈的蹤影,只有黑羽的外裳整齊地疊放在地上。
鬼魅的眼眸越來越冷:“又跑了!”
“公子,您為何不跟屠七解釋清楚,是您救了他。如若不是您,他早變真正的死人了?!?p> “多嘴!”
“可任由他這樣一直誤會您……”
“要想瞞過師傅,就只能讓屠七繼續(xù)誤會下去。”鬼魅不著感情,冷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