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柳城,不知是因有何簫的陪伴,還是已經(jīng)在人際交往上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的原因,心中不再如之前那般不安了。
剛向城門的方向走出兩步,一個聲音浮現(xiàn)在耳畔:
“若人族不容你,便去投奔其他族類,世界之大,總有你的容身之處?!?p> 對這句話,仿佛一道靈光劃過腦海:
在人族中,因心中尚存良知,無論別人如何待我,我終不忍用這與生俱來的異能傷人,不過,如果換個族類,我就不用再為融入這個視異能為洪水猛獸的人界而如履薄冰,一旦進入了別的種族,身負異能便會成為我們的共識,一切生殺予奪都會顯得順理成章。
“你便可以發(fā)揮你的異能,盡情地做你自己,無論是身上的異能還是魔力,任何看上去不合理的存在,都不會再對你有任何威脅?!?p> “來吧,不要再做那些艱難而辛苦的抵抗了,加入魔族,成為這個可以在六界縱橫馳騁,橫行霸道的族類,跟著魔族的王,一起橫掃六界,成為稱霸天下的六界之主!”黑衣男子的聲音陡然在心間炸響,讓我為之一振。
是啊,為什么要活得如此辛苦,為什么要在這個與我并非同類的人界如履薄冰?既然與魔結下了不解之緣,我為何不直接加入魔族,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有魚,有魚你怎么了?”急切的呼喚聲拉回了我的思緒,何蕭俊美的臉映入瞳孔。
那是一張人類的臉,白皙的皮膚下,涌動著少年蓬勃的熱血,澄澈的眸子中,埋藏著人類豐富的情感。
這是一個,可以帶給我溫暖和安定感的,有血有肉的人類。
凝視著他的臉,我前所未有的認真:如墨的劍眉,澄澈的杏眸,刀削般的薄唇……多么令人眷戀的容貌。
我真的可以放下心底這種對人類的眷戀,投身于殺人如麻、被所有人視為洪水猛獸的魔族的懷抱嗎?
額上一片溫熱,何簫那因常年采藥而有些粗糙的大手覆上我的額,清澈的杏眸里滿是擔心。
這手雖然粗糙得令人不舒服,同他的笑容一樣,讓人感覺異常安心。
“沒怎么?!蔽业拖骂^,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撫摸,出口的瞬間,冰冷的略顯喑啞的口音讓我自己都為之一驚。
而在聽到我聲音的剎那,何簫也是一愣,眼底劃過一抹驚恐。
雖然這驚恐稍縱即逝,但還是被敏感的我捕捉到了。
循著他方才目光掃過的地方望去,看見自己拿著的燈籠架,如被燃燒過一樣,不知何時已變得一片漆黑,絲絲黑煙如有實體的靈蛇一般,纏繞在燈籠架的秸稈之間,匯聚不散。
我方才是,又入魔了嗎?我心上一緊。
不知這種異象是何時出現(xiàn)的,不知從未見過魔族人的何簫,會……會怎么想我。
不過回憶他方才不僅為我擔心如焚,而且努力掩飾內心恐懼的模樣,心中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般,多了些底氣。
“你方才突然停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中了魔術,身上鉆出一絲絲黑氣,然后燈籠和你腳下的土地就變成了黑色……”似乎猜到了什么,何簫先我一步,回應道。
雖然看上去不在意,但從他異常的語速中,我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慌。
“何大哥,我……”我低下頭,思緒剎那間已百轉千回。
我現(xiàn)在有兩種選擇,一種徹底離開人族,加入魔族;一種是逆流而上,于困局中謀生機。
但對我來說,后者再崎嶇坎坷,終究帶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曙光,而非徹底墮落成魔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我不想失去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
既然何簫肯掩飾內心的惶恐來接受我,說明他已經(jīng)把我當成了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我也不必見外,理應把自己的真實狀況,對他如實相告。
“我被魔族在身上種下了魔種,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異狀。何大哥,我不想成魔,我一直努力壓制著體內的魔種,不讓自己傷害到別人……”凝視著何簫的雙眸,我道,淚水奪眶而出。
話出口的時候,我從心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霸道愿望,希望面前這個人不要有任何的拒絕或排斥,只按照我的意愿行事。
“魔……魔種……”何蕭顯然被我表現(xiàn)出來的悲痛和無奈感染到了,他動容地垂眸,陷入了沉思。
“我聽說過魔種的事。十年前,就有人成為過魔族人的傀儡,上次你突然消失,并不是因為迷路了,而是因為魔種對嗎?”沉思罷,何簫神色嚴肅地開口。
我點了點頭。
“我不了解魔族,不過據(jù)傳言說,魔種是要靠惡念滋養(yǎng)的,”何簫道,抬起手,溫柔地擦干我臉上的淚水,“我們可以通過化解你心中的惡念的方式,掐斷魔種的源頭,讓它無法再控制你。”
“有魚,別怕,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不會讓你變成和十年前的那個人一樣的,兇殘嗜殺的半魔人!”說罷,雙手按上我的肩膀,何簫帶著一抹寵溺,斬釘截鐵地開口。
哪有那么簡單啊……
我心道,但看到何簫那斗志昂揚的樣子,和如灑下了一把星辰一樣,充滿希望光芒的眸子,仍是點了點頭。
他讓我在人類身上獲得了一股積極向上的力量,這力量仿佛一束光,暫時驅散了我心頭的陰霾。
他一個那么畏懼魔的人類都不愿意放棄我,我也一定不能放棄自己,無論未來要面對什么樣的艱難危險,都不能放棄。
踏進柳城,鼎沸的人聲便迎面而來。
我抬眸四顧,見街頭比平日里熱鬧許多,應該是今日是上元節(jié)的緣故。
只見柳城里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街道兩邊,各種商品琳瑯滿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燈籠,與我們手中未成型的燈籠不一樣,千姿百態(tài),色彩斑斕,圖案多樣,尤其是那金黃色的流蘇,隨風飄動,煞是好看。
“有魚,你在這兒等我,我去買做燈籠紙的材料?!焙魏嵉?,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目光卻追著一個孩童手里拿的兔子燈籠,越飄越遠。
不自覺地跟著走了兩步,因被身前裝燈籠的袋子絆了一下,這才記起何簫之前叮囑我的話,立即停在原地。
無聊地抬眸四顧,只見不遠處的一塊展示墻上,上面貼著很多蓋著紅色印章的文章,還貼著兩張畫,這兩張畫上的畫的是一個少女,而且長得一模一樣,看那少女的長相,和我竟有幾分相像,只是兩條眉毛連成了一線,嘴角處也比我多了顆痣,畫的右側寫了很多字,只是不識字的我一個也不認識。
正看著,一抹藍色身影的身影闖入視線,熟悉而陌生。
凌……凌風!
不用細看,我已確定了那抹藍色身影的身份,因為他的身上,有一種讓我感到莫名的,親切的氣息,即使相隔數(shù)尺也能感應得到。
心上一緊,我立即抬起雙手,用手上的燈籠架擋住自己的臉。
不出所料,那個迎面走過來的藍色身影,正是凌風。
只是此時的他面色蒼白,容顏憔悴,那雙黑玉石般的眸子黯淡無光,似生了重病一般。
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從空中響起,愈來愈近,循聲望去,只見一群黑色的、長著翅膀的東西正潮水般向這邊涌來。
它們長相怪異,既不像鳥,也不像蝙蝠,且頭上鑲著兩只冒著綠光的眼睛,陰森詭異,讓人看了頭皮發(fā)麻,我不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顯然,未見過這種生物的不止我一個人,路讓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有的凝神觀望,有的則在這群生物疾速的逼近中,害怕地躲了起來。
而唯一一個與眾不同的,便是凌風。
見到這不明生物的瞬間,他黯淡的眸子陡然迸發(fā)出一抹光亮,臉上的歡喜呼之欲出,只聽他高呼一聲“找到她了”,便抬手向那空中的飛禽抓去。
此時他離我只有幾步之遙,是以他抬起手掌的時候,那縈繞在指尖的淡藍色法力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不待他如愿以償?shù)刈プ∧秋w禽,指尖的藍光陡然熄滅,在藍光熄滅的瞬間,他身子一晃,向地面上倒去。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在觸碰到他衣袖之前,被一雙瑩白如玉的手搶了先。
目光觸及到那一抹刺眼的紅,我急忙縮回手,再次用燈籠架擋住了臉。
“凌風,你沒事吧?”火蕊道,用力搖晃著凌風的身子,此時她的注意力都在懷中那抹藍色身影的身上,根本沒有覺察到我的存在,而空中那一群飛禽,也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了。
“值得嗎?她究竟哪里好?!”火蕊近乎嘶吼地道,初時的擔憂在這一吼之下消失不見,她抱著凌風的手陡然緊握成拳,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殺人一般。
火蕊貌美如花,風華絕代,無論走到哪里都是一處可以吸引無數(shù)人目光的靚麗的風景,此時她竟將自己陰鷙的一面表現(xiàn)得如此淋漓,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足見她對凌風愛之深,深到除了他以外,眼中再無他人。
雖然不知道令她嫉妒若仇的那個女子是誰,但至少從她的表現(xiàn)里,我看出了凌風喜歡的人并不是她。
都以身相許了,還會被拋棄嗎?
原來,被凌風欺騙玩弄的,不僅我一個。思及此,我不禁對火蕊生出了一股憐憫之情:還好我及時抽身了,沒有為這樣一個朝三暮四、兩面三刀的男人付出太多,否則,不知道會被他傷成什么樣呢。
不過,憎惡歸憎惡,凌風終究救了我,欠他的兩條命,是一定會還。
我向來有恩仇必報。
深吸一口氣,我放下用來擋臉的燈籠架,在二人面前露出容顏。
我何必躲藏呢?心里有鬼的,又不是我。我走到二人跟前,施施然地抓起凌風的手,舉到自己的臉旁,注視著凌風,邪邪一笑,清晰而有力地開口:“還記得我吧?”
“有……有魚……”凌風吃力地睜著眼睛,抓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是你嗎?!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我不屑一笑,把嘴巴靠近凌風的耳朵,一字一句:“別做夢了,我來這次來,是為了和你徹底劃清界限的。欠你的命,我會還,不過,除此之外,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說罷,在凌風無措的目光下,我用力地甩開他緊握我的手,正在這個時候,何簫的話從身后傳來:“有魚,快走,我找到了一塊空地,正好可以用來放燈籠,慢了就被賣貨的小販占了!”
說著,何簫已快速向自己所說的地方走去,怕被他落下,又看了像挨了一悶棍一樣愣在原地的火蕊一眼,不充了一句:“還有你!從此以后,我們也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你,好自為之!”
說罷,我便轉身去追何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