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連席嬸都有些驚嘆，道：“這話說的真好！即透徹又貼切！”
“是啊是啊，而且還有趣，就跟喝了雞湯一樣，感覺渾身舒服！”小櫻真心贊美道。
鄔闌暗笑，毒雞湯也是雞湯，喝著當(dāng)然舒服了。
“嘿嘿～，這叫心靈雞湯！”鄔闌洋洋得意道。
亭間傳來一絲輕微的摩擦聲，“啪嗒～”一聲，一個東西掉在地上，鄔闌停住話頭，低頭一瞧，是個白果。愣怔一瞬，但也沒有在意，繼續(xù)和席嬸她們聊著。
此時空氣中又傳來劃擦聲，這回伴著鄔闌“哎呀～”一聲，又一個白果掉在亭子里。
鄔闌“嚯”的一聲站起來，一手還摩挲著額頭，怒道：“誰??？誰那么缺德！給老娘站出來！”
喊叫半天沒人回應(yīng)，四周除了她們再沒一絲半點聲響。
小櫻拉拉鄔闌的袖角，臉色微微發(fā)白，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姑娘～，不會真的是狐仙吧？”
鄔闌渾身一震，后背起了密密麻麻一層雞皮疙瘩：“胡說！這大白天哪有什么狐仙？”
小櫻眼看就快哭出來了：“這不您剛才說的嗎？”
鄔闌佯裝鎮(zhèn)定：“見鬼！沒有的事！”
亭子邊的這棵千年古銀杏，枝干粗壯，估計五六人都不一定能合抱過來，更別說地下還盤根錯節(jié)，根系綿延寬廣。那亭子的旁邊是一大片裸露在外的虬勁樹根，盤纏著一個半人高的夯土臺。
一位謫仙公子正倚靠在巨大的樹根上，離地有一兩丈高，袍角半垂下來，下面還站著一清秀小廝。
世間真有狐仙？
這小廝看著自家公子，簡直無語凝噎，謫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無間公子趙夢麟。
此時趙四遠(yuǎn)遠(yuǎn)看著匆忙逃走的鄔闌一行人，笑得前仰后合，那袍角還在空中微微飄蕩。小廝也哭笑不得，暗忖自己好歹也跟了公子那么多年，從沒見過公子還有如此捉狹的一面。
“公子，您別笑了，當(dāng)心喝了冷風(fēng)。況且，咱也呆很久了……”
趙四止住笑聲，但還有些意猶未盡：“心靈雞湯？哈哈～”，用手揉揉笑僵的臉頰，一張俊臉因為用力而染上一層殷紅，更顯俊美無濤。
“這傻丫頭叫啥來著？”趙四饒有興致的問道。
小廝無奈答道：“她說叫吳……什么來著?！?p> 回到席間，
之修見趙四帶著一臉的笑意回來，驚奇無比，他和古玨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的驚訝。古玨摸摸鼻子，忍了忍，本不想問的，但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夢麟是遇著什么有趣的事了？”
趙四不置一詞，呷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悠悠說道：“嘉胤可聽過這樣一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
古玨一愣，半晌才回過味來，細(xì)細(xì)一品不禁大贊：“妙啊，妙哉！這話誰說的？”
趙四笑意晏晏：“一個傻丫頭說的。”
之修和古玨又對視一眼，那臉上已經(jīng)不僅僅是驚訝了，還有濃濃的八卦之意。難不成去了一趟靈巖寺就有了艷遇？
第二天一早，
包子生意如常，天未大亮，四周依然昏暗，只包子攤前點亮了一盞油燈。暖黃的燈光映出一個個充滿笑意的臉，蒸騰的熱氣也仿佛驅(qū)散了清晨的寒冷。
結(jié)束早上的買賣之后，鄔闌一行又整裝出發(fā)，依然留下張伯和阿囧看家。
今天的目的地還是靈巖寺，馬車載著她們直到寺院門口的那片竹林，幾人才下了車。席嬸手里還抓著好大一個包袱，又來到昨天那個角落，席嬸放下包袱便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來。
那包袱里面全是鄔闌做的零嘴，有各種口味的糖，造型不一的各種糖，還有肉浦肉干，酒鬼花生，曲奇小饅頭等，每種都用紙分包好，用彩繩札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盛會還未開始，但周圍已聚集了不少人，小櫻呆不住，早拿了零嘴跑了出去。
觀臺閣那王家的席位中，今天只來了薛婉一個主子，此刻正和劉嬤嬤說話。她今兒穿了織金妝花面料的對襟長襖，頭戴一貂皮臥兔兒，金滿池嬌分心，下著十幅寬馬面裙，腰間每褶各用一色，著色淡雅，前后正幅，輕描細(xì)繪，擺動則如月華，飄揚絢爛。
薛婉的大丫鬟素雪走進(jìn)閣里，神情有些氣惱，手里還拿著一個紙包。
劉嬤嬤詫異，問道：“這是怎么了？”
“燕子那死丫頭，一沒看住她就跑得沒影了，剛剛才在竹林那邊逮住她，你猜她怎么著？”
“她怎么了？”劉嬤嬤順口一問。
“哈～！”素雪那眼睛大，眼珠子往上一翻，看著有些夸張。
“你猜她怎么說？那小蹄子居然給我說她會朋友去了！朋友？她外頭哪來的朋友？”
“然后呢？”嬤嬤見素雪神態(tài)夸張，有些想笑。
“然后我就問她哪來的朋友？她給我說是昨天遇見的朋友？昨天！”素雪又夸張的一翻白眼。
“再然后呢？”嬤嬤忍俊不禁。
“再然后我就揍了她，罰她不準(zhǔn)吃零嘴！她就哭哭啼啼的說要來找姨娘告狀……”
“哈哈～”嬤嬤還是笑了出來，又道：“你說你給一小丫頭叫什么勁兒？你罰她零嘴，她可不就要告你狀！”
素雪把紙包遞給劉嬤嬤：“就一包糖塊至于嗎？我還吃了一塊?！?p> 劉嬤嬤打開紙包一瞧，又遞給了薛婉：“這不像是外面那粗劣的糖，倒像是自家做的?！?p> 薛婉瞧了一眼，心思一閃：“難道是昨兒遇見的那家人？”
嬤嬤驚訝：“姨娘昨天見過？靈巖寺里嗎？”
薛婉點點頭，笑道：“那姑娘自稱鄔闌，是個有趣的人兒，只可惜走的太匆忙，沒說上幾句?！?p> 嬤嬤一思忖：“鄔？不會是撫萊閣那位？”
話說四方臺這邊，眾位學(xué)子已準(zhǔn)備就緒，此時寺院鐘聲響起，新一輪辯論又開始了。
福親王依然端坐在貴賓席主位上，一旁伺候的還是陳寶。
首先出列的有兩位，其中一位往前一站，朝臺下臺上一拱手，先拋出自己的觀點：“為學(xué)者，當(dāng)以治生最為先務(wù)?！?p> 而另一位緊隨其后，道：“但言學(xué)者治生上，盡有工夫則可。若以治生為首務(wù)，使學(xué)者汲汲營利，斷不可也。且天下首務(wù)，孰有急于講學(xué)耶？雖治生亦是講學(xué)中事，但不可以之為首務(wù)，徒啟營利之心。果能于此處調(diào)停得心體無累，雖終日做買賣，不害其為圣為賢。何妨于學(xué)？學(xué)何貳于治生？”
頭一位聽罷搖搖頭，又道：“祝兄不認(rèn)為治生為先務(wù)？但愚以為，治生尤切于讀書！”
“這位趙學(xué)子，此言差矣，余并非……”
“學(xué)問之道，無他奇異，有國者守其國，有家者守其家，士守其身，如是而已。所謂身，非一身也。凡父母、兄弟、妻子之事，皆身以內(nèi)事。仰事俯育，決不可責(zé)之他人，則勤儉治生洵是學(xué)人本事。而或者疑其言之有弊，不知學(xué)者治生，絕非世俗營營茍茍之謂?！?p> 祝兄眉頭一皺，這不是斷章取義嗎？
“趙學(xué)子所言極是，確嘗以讀書、治生為對，謂二者真學(xué)人之本事，而治生尤切于讀書……不能讀書、不能治生者，必不可謂之學(xué)；而但能讀書、但能治生者，亦必不可謂之學(xué)。唯真志于學(xué)者，則必能讀書，必能治生。天下豈有白丁圣賢、敗子圣賢哉！豈有學(xué)為圣賢之人而父母妻子之弗能養(yǎng)，而待養(yǎng)于人者哉！”
一頓你來我往，唇槍舌戰(zhàn)，臺上說的激昂，臺下附和者也不少。
福親王高高在上，俯視臺下，一切皆在眼底，他眉眼微垂，面無表情，手里還嘩啦著一串佛珠。
四方亭又上來兩位，這二位一舉一動頗為穩(wěn)重，互道姓名來歷之后，也并不急于開口，而是靜靜站到一旁傾聽。
待前面兩位辯完之后，其中一位才緩步上前，道：“余以為，學(xué)者以治生為急，而治生應(yīng)以稼檣為先?！?p> 這個觀點很‘新鮮’，引得臺下一片嗡嗡聲。
“能稼穡則可以無求于人，無求于人，則能立廉恥；知稼穡之艱難，則不妄求于人；不妄求于人，則能興禮讓。廉恥立，禮讓興，而人心可正，世道可隆矣。”
另一位也開口道：“余以為，農(nóng)本商末，不妥！”一句話又引得臺下一片嘈雜。
“為政之道，必先田、市！”
“勸農(nóng)豐谷，田土不荒蕪，為上善政一；而桑肥棉茂，麻苧勃郁；山林多材，池沼多魚，園多果蔬，欄多羊豕；廩畜不私斂，發(fā)濟不失時，水旱蝗螽不為害等，則緊隨其后?！?p> “說得好！”臺下有學(xué)子大聲贊道。
“居貨不欺，商賈如歸，列為中善政一；爭長短，訟是非，雖義利不同，其爭一也。我之以賈為生者，人以為辱其身，而不知所以不辱其身也……故，農(nóng)商交相重，工商亦本業(yè)！”
話聲將落，臺下已響起一陣轟鳴……
“以賈為生？嘿嘿，豈不是鼓勵全民創(chuàng)業(yè)？”鄔闌暗想。
不過以她來看，這幾位說的都對，但都不全面，自己要是能上去辯一辯，肯定會從國家政策宏觀面來說。
高閣之上的福親王終于有了些表情，道：“不錯！這江南的學(xué)子果然就是不一樣?！?p> 在四方臺一側(cè)的觀閣里，沈孝茹、張閣老同另外幾位德高望重的儒林耆老正在商量一事，一番爭論之后有了統(tǒng)一意見，幾人主張此場辯論不人為設(shè)限，凡想?yún)⑴c辯論者皆可上臺盡興發(fā)揮。而且鼓勵女子也參與一辯，當(dāng)然，女子上臺則無需報姓名家世，并且提供便利。
這還真是個史無前例的決定，幾人重新擬定規(guī)則之后便報與福王爺，福王爺欣然答應(yīng)，而且此消息一經(jīng)傳達(dá)，就像巨石投入水中，掀起滔天巨浪。來賓當(dāng)中，不乏有飽讀詩書的閨秀，自然都躍躍欲試。
這個時代崇尚才女，而才女并非說說而已，真是才貌雙全，德才兼?zhèn)?。大量才女的涌現(xiàn)，得益于一個寬松和諧的家庭，男性家長的開明，在父權(quán)和親情之間，給親情留有了余地。
社會對才女同樣寬容和鼓勵，只是，這樣的才女并不廣泛存在，僅僅屬于上流社會的小圈子之中，以及某些特定身份的女性。
常家席上的諸位公子也在議論這個意外決定，之修卻沒參與議論，此時他腦海里突然升起一個揮之不去的想法……一個暗搓搓的主意漸漸浮出腦海。之修隱隱有些興奮，表面卻一如往常，他叫來長隨耳語一番，如此這般交待清楚之后，長隨便離去。
古玨卻看出些端倪，疑惑道：“之修怎么了？”
之修神秘一笑：“等著，準(zhǔn)備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