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有病嗎?
“叮!”柏里曼握著彎刀,把擊來的鞭子給擋住了。
獵人的眉毛微微一挑,他還以為瘋子居然能擋下他的攻擊,不過他聽到柏里曼說話時,拉直的鞭子松了下來。
柏里曼握刀一甩,把纏在刀上的鞭子甩掉,警惕地看著對方。
獵人把鞭子拉到身下,輕輕一甩后,鞭子“?!币宦曆杆偈湛s,變回了手杖。
看到他似乎沒有要打的意思,柏里曼也就放心了,要是真打起來,恐怕還打不過。
“咚——咚——咚”鐘聲響了,總共三聲。
狩獵時刻結束了。
周圍滿是尸體,多得像戰(zhàn)場上的一樣。
柏里曼邁過一具尸體,走到他身邊,“你是獵人吧?我叫柏里曼,你呢?”他打量著獵人,對方只比自己矮那么一點,身高應該在177cm左右。
獵人沒有說話,他右手撐著手杖,左手指著自己面罩里的嘴巴,隨后擺擺手。
“你說不了話?”柏里曼問。
獵人點點頭,他脫下帽子按在胸前,低下了頭,表達了他的歉意。他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fā),垂到臉頰上。
他戴上帽子,摘下插在帽子上的一根白羽,彎下腰沾了沾地上還沒凝固的血液,拿出筆記本寫著:
“我叫奧卡,很抱歉剛剛把你看錯成腦疫患者。你是新來的獵人嗎?我怎么沒見過你?”
“我不是獵人。你為什么這么認為?”柏里曼問。
奧卡寫:“因為你穿著獵人服。和我一樣?!?p> 柏里曼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了對方衣服,他覺得自己是在冒充對方,尷尬地摸摸額頭。
“哼哼哼哼……”奧卡笑了,他的笑聲有些稚嫩,瞇起的眼角沒有皺紋,從他的面罩上可以看到蘋果肌鼓了起來,因此可以判斷他應該還很年輕。
柏里曼發(fā)現(xiàn),奧卡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以接近,狩獵時的冷漠此刻已蕩然無存,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少年。
這時朵拉背著背包走了過來,她一雙淡漠的眼睛不停在打量著奧卡。
奧卡注意到了她,抓緊了手杖的把柄,有些警惕。
“她是我的朋友,不用擔心?!卑乩锫斐鍪纸o奧卡介紹,“這位是朵拉,是位醫(yī)生。”
奧卡捏著帽檐,把帽子輕輕拿開后又戴了回去,對著朵拉行了一個脫帽禮。
“這位是獵人奧卡?!卑乩锫o朵拉介紹。
朵拉沒有奧卡那么注重禮節(jié),只是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你好?!?p> “奧卡,你知道離開維倫的方法嗎?”柏里曼問。
奧卡搖搖頭。
“那你知道羅森……不好意思,是鬣狗,你知道他在哪嗎?我聽說他可能在救贖神教里,你知道救贖神教的位置嗎?”
奧卡再次搖搖頭,并寫下:“我聽說過鬣狗,他是救贖神教的成員,但我不知道他在哪,救贖神教的位置也不知道?!?p> 看來線索并不是那么好找,柏里曼嘆了口氣。
血墨消耗完了,奧卡彎下腰用著羽筆再沾了沾地上的血,筆記本翻開下一頁,繼續(xù)寫著。
他寫得很快,字跡卻如同他本人一樣整齊優(yōu)雅。這是他與別人溝通的唯一途徑,應該寫了很多年了吧,柏里曼心想。
奧卡寫著:“你們可以到獵人公會里找巴勒大叔問問,他應該會知道?!?p> “你們沿著這條路走,到了自由廣場后,再往西走一英里就看到獵人公會的莊園了,這條路比較近。你們在工坊會找到他,把這張紙條交給他,他就會告訴你們?!?p> 奧卡把這一頁從筆記本上撕下,交給柏里曼。
“真是太謝謝你了。”柏里曼把紙條放進風衣內(nèi)袋,這條消息對他太重要了,能為他省下許多時間。
奧卡寫下:“我得繼續(xù)狩獵了,很高興認識你們?!彼⑽⑶飞硇卸Y后,與他們錯身而過。
“你相信他嗎?”朵拉回過頭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在維倫里,不要輕易地相信任何人。
“不過他沒有什么理由騙我們吧?這總比沒有線索強?!卑乩锫不剡^頭看向奧卡的背影。
“當心點?!倍淅f。
他們沿著道路前進著,一路上滿地都是殘缺的尸體,踩過地上的血液時,還黏到了鞋底,散發(fā)著濃郁的血腥味。
為了不踩到血液,朵拉皺著眉頭繞著走,在柏里曼身后兜兜轉轉。一直愛干凈的她,可不允許骯臟的血弄在她的鞋上。
“我一直有個問題,尸體會有人清理嗎?上次的狩獵時刻加上這一次,留下的尸體肯定不止這些。而且我們來時,也沒有看到上次狩獵時刻留下的尸體。”柏里曼問。
“第三次狩獵時刻?!倍淅谋奶邕^地上的血,“第三次結束后,大部分尸體也跟著一起消失,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會有人去做清理尸體這種無聊的事?!?p> “的確沒人會這么無聊。”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奧卡提到的自由廣場。
這是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廣場,與外部的暗色石磚地形成鮮明的對此。
廣場中央有座巨型人像,人像只有一只占據(jù)整張臉的眼睛,它正張開手臂聳立在圓形噴泉中央。
水從它的腳流下一池一池的噴泉,整座人像就站在水柱的頂端張開懷抱。
他們來到自由廣場后,開始尋找著往西邊方向。
這時,柏里曼忽然聽到奇怪的聲音。
“?!毕袷氢忚K的聲音,很清脆。
“你聽到了嗎?”柏里曼問。
“聽到什么?”朵拉問。
“?!扁徛曈猪懥耍乩锫h(huán)顧四周,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叮——”
難道我又幻聽了?柏里曼閉著眼睛拍拍自己的腦袋。
當他睜開眼睛時,他已經(jīng)不在維倫了。
頭頂?shù)陌谉霟艉芰?,墻壁深灰色的,很光滑,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
各種嘈雜的聲音都涌進了耳中,一道道人影在周圍走動。
柏里曼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身前是一張桌子,周圍的人都穿著藍色條紋的病服。
他們有的在傻笑,有的在一根根地拔頭發(fā),身后還有一位正對著他跳著騷艷的舞蹈,嘴里還不停地對他“噢!寶貝兒!”,還好他沒有看到。
“叮——”桌對面的雷教授正用湯匙敲擊著桌上的鐵杯。
原來鈴聲就是雷教授敲出來的。
“呵呵,你終于回來了,孩子?!崩捉淌诎褱讈G進了鐵杯里,身體往后靠著椅背。
“這是哪?”柏里曼使勁地眨著眼睛,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來到了這里。
“你來告訴我這里是哪里。”雷教授微微咧開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柏里曼朝著四周看去,盡管沒有看到身后對他跳艷舞的病友,他就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
“這是精神病院?我不是在警局嗎?怎么到這來了?”柏里曼猛地站了起來,忽然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病服時,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雷教授,是你把我?guī)У竭@來的對不對?你想干什么?”柏里曼指著他的鼻子問道。
“對,我?guī)銇碇尾??!崩捉淌谛χf,他推了推臉上的老花鏡。
“治病?”柏里曼“啪”一拍桌子,“你他媽才有病!”他走出桌前,想要離開時,卻被兩名警衛(wèi)給攔住了。
“回到你的位置上!”警衛(wèi)們甩出了警棍,虎視眈眈。
柏里曼眉頭緊皺著,他明白如果自己再走出一步,警衛(wèi)們的警棍將會毫不猶豫地抽打在他身上。
他只好沉住氣,重新坐回椅子上,“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我根本沒?。 ?p> “你回頭?!崩捉淌谡f。
柏里曼回過頭,看到了跳舞的病人,還對著自己拋了個媚眼,氣得他咬牙切齒。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雷教授問這名病人。
病人扭擺著腰部,不假思索地回答:“齊天大圣!”
“你有病嗎?”雷教授問。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罵人。
“我有病?!辈∪送O铝宋璧?,低著頭很是沮喪。
雷教授指著他,并看向柏里曼,好像在說——你看!多誠實的孩子。
“我沒有病,這一點你很清楚。”柏里曼咬著牙說。
“我問你?!崩捉淌趪烂C了起來,“如果你沒病,你告訴我,一個小時前你在干什么?上廁所?還是吃飯?”
“我……”柏里曼啞口無言,他一個小時前還在維倫里狩獵,當然這不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雷教授會以為他瘋了,不,現(xiàn)在就以為他是瘋的。
“不記得了吧?這是記憶斷片。”
“你還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雷教授拿出湯匙,再次敲了敲鐵杯“?!?p> 這聲音仿佛鉆進了柏里曼的耳中,連同腦神經(jīng)一起共鳴。
“?!币宦暋?p> “?!眱陕暋?p> “?!比?。
……
這道鈴聲一直不斷地響起,聲音大到蓋過了周圍嘈雜的聲音。
“別敲了。你到底要敲多少次!”柏里曼緊緊皺著眉,這鈴聲讓他十分不舒服。
“壞了!壞了!”雷教授連連搖頭,仿佛柏里曼得的病不是幻聽,而是絕癥一樣,“我只敲了一次而已,你聽到幾次?”
“十幾次?!?p> “幻覺和記憶斷片是精神分裂常見的癥狀,如果不好好治療,情況就會惡化。”
柏里曼記得,他在剛進入維倫,并且回到現(xiàn)實后,的確出現(xiàn)了幻覺,那時他看所有人都是瘋子,甚至還傷到了梅琳。
他可不能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他寧可傷害到自己,也不愿意再傷害到她。
他出現(xiàn)過幻覺,這是毋庸置疑的!
那時候產(chǎn)生的幻覺還沒有痊愈,只剩下了幻聽。
“我不需要治療,你趕緊讓我出去。”柏里曼說。
“不需要治療?呵呵。”雷教授指著那位站在桌上,擺著超人起飛動作的病人,“你看他,他把自己當成了超級英雄,會飛,還打怪獸?!?p> “你知道他的病情再惡化會是什么下場嗎?”
柏里曼沒有回答,但雷教授就當做他說了“不知道?!?p> “他會從天臺跳下去,像超人一樣?!?p> “你的病情如果在惡化,幻聽就會引起幻視,最后幻覺會替代你的所有感官,你永遠都活在你假想的世界里。甚至傷害自己,傷害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愿意這樣嗎?”
“不愿意?!卑乩锫鼡u搖頭,他明白雷教授說的對,他不在乎傷害自己或他人,他在乎的是傷害到梅琳。
“那就對了,我可是在幫你?!崩捉淌诹x正言辭地說:“就算你離開了這里,外面還有拘留所在等著你,因為你還是個嫌疑人。你在這還能治療,比被關在牢房里要強多了,不是嗎?”
柏里曼冷靜了下來,他絕不能再讓傷害梅琳的事情發(fā)生,而且雷教授的確說得句句在理,無法反駁。
“難道病人這個身份要比犯人更讓你丟面子嗎?而且又不是嚴重的精神病,只要好好治療,過幾周你就出去了?!?p> 在雷教授強烈的攻勢下,柏里曼漸漸敗退下來,緊握的信念像是流沙,從指縫中一點點流失。
“你接受治療嗎?”雷教授問。
“我……”柏里曼猶豫了一下,“我接受?!?p> “現(xiàn)在請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誠實的回答?!崩捉淌谧绷松碜樱樕蠋еθ?,仿佛打了勝仗回歸的戰(zhàn)士。
“柏里曼先生,你有病嗎?”
“我有病。”柏里曼嘆了口氣,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實。
“這就對了!這里的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