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龍安從一夜沉睡中醒來,寂靜的街道變得熱鬧起來。
菜市場的小販是比這座城市醒得還早的人。小販各色人都有:白發(fā)的,黑發(fā)的,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大多背有些彎曲,偶爾有一個身姿挺拔的,顯得鶴立雞群。
顧隱到這里得時候,吆喝聲四起,他買了兩個油炸糯米糍粑,邊吃邊看,假裝熟練地跟人討價還價,轉了半圈,最后買了一斤雞蛋,半斤尖椒和三個土豆。他以常理揣度,顧攸作為女孩應該吃素多一些。
菜市場越來越擠,仿佛就在這一小段時間,半個城的人都來到了這里。
隨著經(jīng)濟的進步和城市化的加快,鄉(xiāng)村的人不停往城鎮(zhèn)遷移,土地不再是活命的唯一要素,人離開土地也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菜市場不遠處鋼鐵滾動的聲音,有新的房子在建,也昭示著這座小縣城周圍十里八鄉(xiāng)的人會越來越向縣城中心區(qū)匯聚。
顧隱沒法判斷這種遷移是好是壞,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實在是太過擁擠了。
顧隱擠在人群中,又找到幾個有特點的小吃,先把自己喂得飽飽的,然后才往慢慢往家里擠,心想:姐姐,對不住啊,可不是我故意磨蹭啊,是人太多了,我也很內(nèi)疚啊。
回到家時,顧隱“噌”的一聲,第一時間跑進廚房。
先淘米煮飯,然后土豆切絲,再弄個尖椒雞蛋。
完美的搭配。
突然,顧隱嗅到一絲危險的信號。他回頭,看到顧攸靠著廚房門,凝視著他。
她什么時候來的?
總是悄無聲息,神鬼不覺。
顧隱驚醒:顧攸懷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難道說,他顧隱,是不會做飯的?
看來二把刀廚藝是暫時不能展示了。
顧隱拿一個土豆,用水沖洗干凈,沒有削皮,將它放在砧板上,笨拙地抄起菜刀。
“啪!”
菜刀用力拍在土豆上。
由于沒掌握好平衡,刀斜了幾分。
“piu”的一聲,土豆猛地向顧攸飛去。
顧攸順手接住,將土豆拋了回來,說:“請先做攻略,查好土豆的做法再動手,不要將‘愚蠢’這種藝術再發(fā)揚光大了?!?p> 愚蠢藝術,這說得是人話嗎?
顧隱打開手機,查土豆的108種做法,一絲不茍。
去皮,切片,切絲,樣子依然笨拙,片很厚,絲很粗,賣相不好,貴在結實。
炒的時候一定要不小心放多了醋。
他提醒自己。
……
這是顧隱花過最多心思的一頓飯,時時小心,刻刻謹慎,生怕出一點紕漏,顯示不出他作為新手的拙劣。
表演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難怪越來越少的人愿意去做演員。
吃飯的時候,顧攸倒顯得有點佛系,柴火棍一樣的土豆絲,不,土豆條,竟然被她吃出了些仙氣。
顧隱吃了幾根,像打破了醋壇子,酸得倒牙。
“我去上班了,你待在家里哪兒也別去,也別亂吃東西,等我回來帶你吃大餐?!?p> 顧攸優(yōu)雅的放下碗筷,收拾下出門而去。
顧隱真的沒有出門,他并不是特意等著那頓大餐,而是懷疑顧攸有事情跟他交代。
他打坐入定,他找一本書來讀,他做仰臥起坐,他在客廳踱步,他數(shù)窗外有幾棟樓……
從上午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到傍晚,再到晚上。
日落月升。
顧攸沒有回來。
沒有大餐。
顧隱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顧隱做了一個夢:
夜色溫柔如水,月光在墻上灑下一層銀輝,窗外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顧攸回來了。
她不是從門口進來的,她輕輕一跳,就躍上了梧桐樹,然后溫柔地掰開了窗沿的鐵欄桿,探身而入。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把他的T恤卷起來,慢慢往上推,推到胳肢窩處,她修長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胸口,停住,按了按,然后轉身離開。
再回來時,她的手中拿著一把手術刀,手指在他心臟四周畫了一個圈,然后溫柔地揚起手術刀,在他心口劃了一個十字,沿著這個十字慢慢切開。
他的皮膚慢慢裂開,血珠從縫隙中一粒粒往外蹦,跳到肚皮上,沿著肚皮往下滾,滾到肚臍眼。心口的裂縫越來越大,直到心臟露了出來。
顧攸用手術刀切了一小塊兒,放在瓷盤中,聞了聞,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輕輕皺眉,“呸,呸”的吐了幾口。
咸的,這是一塊兒黑掉了的心臟。
然后,顧攸用同樣的步驟,切下一塊兒自己的心臟,把兩小塊兒心臟交換了縫上,用一種透明得幾乎看不見的線縫上,最后縫上彼此胸口的十字。
此時的顧攸,像一個極具天賦而又與眾不同的藝術家,端詳著自己的作品,沉吟片刻,點點頭,算是滿意自己的創(chuàng)作。
顧攸離開了,夜色依然很美,月光依然皎潔,群星拱衛(wèi)圓月,星河依然燦爛,星空依然神秘。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照著床上的人,除了臉白了點,一切并沒有什么不同。
……
第二天醒來,顧隱發(fā)現(xiàn)昨晚的夢竟然記憶猶新,所有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摸了摸心口,光滑一如往昔,并沒有刀切過的痕跡,只是感覺心跳比以往強勁了幾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激動,導致心臟跳動過快。
他起床看了看窗戶的欄桿,也沒有掰過的痕跡。
想想也是,就顧攸那嬌柔的模樣,能掰開窗戶欄桿,那才叫有鬼了。
一夜好夢,好不荒唐。
顧攸仍然半臥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閉眼微醺,像極了春困的貓咪。
她安靜地待著,不散發(fā)那身凌厲的寒氣的時候,看起來是一個溫柔而美好的女子。
往后幾天,生活平靜而美好。
至少顧隱是這么覺得的。
他陪著季喬去了一趟鄉(xiāng)下,看了看外婆。
老人家確實沒什么大礙,但對外孫女的思念總是怎么也掩蓋不住。她對顧隱很熟悉,他能感覺得到。當然,她熟悉的也是那個逝去的顧隱,而不是眼前這個。
顧隱不時陪老人家聊天,倒也知道了不少關于“他”的過往。
回到家以后,他依然每晚做一樣的夢,夢中顧攸切兩人的心臟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跟切西瓜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