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察覺到了不對，他仔細看了看老人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說道?！笆骞！?p> “讓仲去吧！”
老人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張仲能猜到他支開他的用意，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笆龤q的黃口孺子，你連雞……”
“我殺過雞?！?p> “你……”
“我還殺過狗。”
“用手?！睆堉賹⑹謸P起，捏了捏拳頭。“生生掐死的?！?p> 老人胸膛劇烈起伏，大聲吼道。“你殺過人嗎？”
“沒殺過，但仲不是殺不死?！?p> 老人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他不再訓斥，而是和顏悅色的和張仲說道?！袄镏斜娙私栽趧谧?，須得有人監(jiān)工?！?p> 他指了指大冬天仍然在不斷擦汗的民夫們，和那些不斷將夯錘提起的婦人?！叭羰钦`了修路的事情，縣司空怪罪下來，全里皆要受罰?！?p> 老人語重心長的說到。“因你一人之故，而使全里獲罪，這是丈夫所為嗎？”
張仲也側頭看了看，里中無論男女，都在緊張有序的工作，他們是不應該受罰，但可以讓其他人監(jiān)工啊。
比如身為公士的丘，和身為里監(jiān)門的另一個老人。
便是沒有他兩，以張礁的威望，隨便安排個人，里中眾人，恐怕也沒有敢不認真的。“不是，但是……”
“沒什么但是，就這么定了?！?p> 老人拍了拍張仲的肩膀，幫他把甲胄穿的整齊些?！澳沩毜迷诩抑泻煤镁毩曃渌?，待我回來考較。”
張仲本能的就想說一聲唯。
但唯個屁??！
既然好好說不頂用，那么.....
就講大道理吧！
我九年義務教育，還上了大學，難不成還說不過我這不識字的叔公。
“我大秦以軍功立爵?！睆堉僬四樕?，第一次對著老人這般認真而且嚴肅?！翱捎袘?zhàn)事？”
老人微微瞇起了雙眼，緩緩說道?！白匀挥小！?p> “多嗎？”
老人的眼睛瞇得越發(fā)的小了，他似乎明白了張仲想要說什么，但還是沒有說假話?！按髴?zhàn)十數(shù)年間必有一次，小戰(zhàn)無歲不有。”
“然也?！睆堉僮旖怯辛它c笑容，隨后拋出一個決定性的問題。“我已然成年，如遇戰(zhàn)事，軍中可否征招？”
老人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澳悴攀龤q，尚未成年?！?p> 張仲胸口一悶，像是被一把大錘狠狠擂了一下，好懸沒緩過氣來。
他想過老人會辯駁他，但他沒想到的是，老人這么大年紀了，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
張仲心中，已然有了九年義務教育不敵腰間盤突出的預感，但還是強硬的反駁到?！拔乙讶怀赡?，乃是亭長親手所量。”
張礁雙目睜開，須發(fā)飛揚間，表情帶著些老人所不應該具有的桀驁?！拔椰F(xiàn)在就可以讓你成不了年。”
“我..........”
好嘛，這是遇到不講道理的了。
眼見兩人似乎要杠上了，炭咳嗽了一聲，插嘴說了一句公道話。“戶籍行文已經(jīng)交上去了，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到了戶曹的案上。”
他認真的說道。“已然，是改不了了?！?p> 老人臉上一僵，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同袍會在這時候拆臺，正想強硬的懟回去，卻聽他接著說了一句?！安贿^，我可以不讓仲哥兒去?！?p> 老人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給了張仲一個“你還嫩”的眼神。
這次，輪到張仲的臉黑了。
一群權限狗。
好氣呀！
張仲也不再和老人爭論到底成沒成年的問題，而是誠懇的說道。“便算我現(xiàn)在并未成年，但戰(zhàn)場，仲遲早要去?！?p> 說到這里，張仲停頓了一下，隨后，拋出了自己的殺手锏?！笆骞绱?，豈非是欲我，連血都未曾見過?！?p> “就去那百死之地？”
老人的臉色有些動容，但還是想要說些什么。
張仲打斷了他的話，接著說道?！叭羰菓?zhàn)陣之上，仲見血而怯，豈非身死人手？”
老人終于沉默了下來，他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同袍炭，只見得他點了點頭，說道?！爸俑鐑貉灾欣??！?p> “見見血也好?！?p> 老人的語氣松動了些，但還是有些猶豫?！翱纱巳ィｋU太大?！?p> 炭淡定的笑了笑，接過話頭，笑著說道?！拔宜揭詾椴蝗?。”
“若是十人甲士，仲哥兒尚有畏懼，萬人之戰(zhàn)，當如何？”
這話說得好。
張仲暗暗為這句話點了個贊，正準備開口表示贊同，卻被下一句話驚了個踉蹌。
“夫野豬者，固然強猛，也須得滾得泥濘，才有虎豹咬之不動的甲胄?！?p> “仲哥兒譬如野豬，而此戰(zhàn)當如泥濘。”
張仲：..........
你才是野豬，會不會夸人？
老鷹也好，虎豹也好，哪怕是黑熊，甚至是熊貓我也認??！
說什么野豬？
但無論怎么說，這件事算是成了，老人也不再反對張仲跟著一起去，相反，他開始積極的布置善后的事情。
“二三子，且先不要做了，過來一趟?！?p> 里中眾人拋下正在拖動的石頭，和正在捶打的夯錘，很快就聚集在了一起。
他們先是看了看亭長，然后才望向張礁，眼中有疑惑，有茫然，卻沒有出口詢問。
“陶，你且過來?！?p> 正在不遠處曬太陽的公士站起身，三兩步走了過來，他看了看亭長，眼中同樣有些疑惑?！棒⒀U有何吩咐？”
“汝，這幾日負責監(jiān)工，不可徇私?！?p> 陶看了一眼張仲，嘴微張，卻還是沒有問為什么，只是答道?！拔ā！?p> 張礁環(huán)顧了一下里中的眾人，接著說道。“我與仲哥兒要隨亭長去擒拿在逃亡人，爾等須得好生做活。”
眾人皆高聲應是。
隨后，老人將目光投向張仲的母親?！疤摹！?p> “你選兩個婦人出來，與你一起，負責做羹?！?p> “唯。”
“繼續(xù)做活去吧！”
將離開之后的事情安排完畢，老人看著里中眾人盡數(shù)走開，方才拉著張仲走到路邊，對著跟過來的炭詢問到。
“說罷，此事到底是什么情況？”
炭仔細思考了一下，才緩緩對著兩人，說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