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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務(wù)農(nóng)記

第二十一章 你怪我嗎

陛下務(wù)農(nóng)記 華芋 3091 2019-11-03 14:31:47

  劉琛一案告一段落。趙家流放漳州;吏部尚書未能約束部下,罰兩月俸祿,限其于一個月內(nèi)將相關(guān)涉案人員撤職查辦,肅清體制。

  工部尚書一職空懸,至于誰來接替,我還沒想好。蕭珉有了主意,他覺得,林君庭是時候升遷了。

  我換了便服,去城外給劉老夫人和劉落落送行,蕭珉吵吵著要跟去,我想想自己不過就出了個宮,吃了點東西,一不小心竟中毒昏迷,不免后怕,遂同意他跟隨。

  劉落落攙扶著老夫人,給我行了個大禮。

  我受之有愧,大概是因為自己終究沒有保下劉琛。我知道,這件事如果不嚴(yán)肅處理,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漸漸能想象、能體會皇考當(dāng)年的心情,一頭是國家百姓,一頭是個人私情,難以兩全。難怪敏陽說,這個位置其實是個囚籠。

  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劉老夫人遞給我一盒點心,用油紙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道:“陛下愛吃民婦做的板栗餅,此一去,今后再無福分為陛下做餅吃,這一點,還請陛下不要嫌棄?!?p>  我鼻頭一酸,秋天嘴唇容易干燥,我抿抿嘴,接過點心,道:“多謝老夫人?!?p>  “陛下言重?!?p>  劉落落和祖母帶著劉琛的骨灰回青祠老家去了,馬車漸行漸遠(yuǎn),和寒江一起隱沒在天的盡頭。我坐在亭子里,看蕭珉溫柔地安撫大呆。

  今天出宮的時候,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服氣,便叫蕭珉把大呆牽來,我一定要征服這匹大呆馬。熟料我的手剛扶上馬鞍,他就開始暴躁,又是故意打響鼻,又是跺蹄子的,用身體各個部位和器官表達(dá)民憤。

  “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蔽也环瑳Q定霸王硬上弓,硬著頭皮強(qiáng)行翻身上馬。果然,它開始躁動了,不滿情緒表達(dá)地更加激烈,好在有蕭珉牽著繩子,它大約是怕誤傷到蕭珉,正努力克制內(nèi)心的抗拒。

  很好,它成功引起了孤的注意。天底下,沒有哪匹馬敢這么對孤,這么明目張膽表達(dá)嫌惡之情。戲里霸道帝王的心情我是深切體會到了。

  它要我下去,我偏不下去,蕭珉見我們僵持不下,無奈也翻身上馬,坐在我身后,大呆才安靜下來,變得異常乖順。

  我坐在亭子里,手墊著下巴擱在美人靠的欄桿上,蕭珉一臉慈愛輕撫大呆那撮傻不拉幾的鬃毛,大呆呢,好似撒嬌一般不時蹭一蹭蕭珉的手,其樂融融。

  “這是匹母馬?“

  蕭珉搖頭:“公馬?!?p>  “咦,原是個有斷袖之癖的小公馬?!蔽以较朐接X得好笑,兀自笑了起來。江郊人少,我的笑聲在江面上回蕩,還有回聲,仿佛對岸有人跟我一笑一和。

  有趣,我越發(fā)用力地笑起來,然后被口水嗆到了。一瞬間,好似看到大呆充滿鄙夷和嘲笑的白眼。

  對面山上有一小片梅林,粉白一片,恍惚間像下了雪一般。江面有船帆漂過,一點兩點,偶爾能看見一兩只白鷺掠過,在隔岸重重?zé)煒溟g時隱時現(xiàn)。

  天清山的楓葉應(yīng)該開了,我突然來了興致:“蕭珉,咱們?nèi)タ礂魅~唄?“

  蕭珉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不過從這里到天清山要穿越大半個煦都,兩人坐一匹馬,我嫌不夠?qū)挸ā?p>  “一會兒要不要順便回去再牽一匹馬出來?“我抱著餅,蹦噠到他身邊。

  蕭珉若有所思,道:“現(xiàn)非皇家踏青時節(jié),天清山下不能隨意停馬,會被貼罰單?!?p>  “那大呆停在那就沒事嗎?”

  “大呆不用栓,它很機(jī)靈,如果有人來罰款,它就會溜走的?!?p>  “是嗎?可它看起來很呆?“我趁機(jī)摸了大呆一把,它沒發(fā)現(xiàn),還以為是蕭珉摸的。

  ”馬不可貌相,就像有些人看起來傻乎乎,其實機(jī)靈的很。“

  有道理。

  我又摸了大呆一把,它依然沒發(fā)現(xiàn),我得意喊蕭珉:‘你看你看……“轉(zhuǎn)過頭,正撞上蕭珉狡黠的笑臉,于是摸大呆的手變轉(zhuǎn)勢頭,握拳向他砸過去,“你說誰傻,說誰傻……”

  我們以大呆為中心繞圈,你追我趕,漸漸覺得頭暈呼呼的,大呆也被我們晃得眼暈,發(fā)出不滿的響鼻聲。我正在它斜前方,見它抬起了蹄子,心下一驚,以為它要偷襲我,下意識往后退。

  江邊土地本就潮濕,昨天又下了點雨,我一腳踩在淤泥里,向后滑倒。

  這么冷的天,掉進(jìn)江里很冷吧……

  蕭珉終于把自己的眼疾手快用對了地方,一把攬住我的腰,用力往自己懷里一帶。我一頭撞在他胸前,待站穩(wěn)后,我摸著額頭,而他捂著胸口,一副受了內(nèi)傷的樣子。

  “這次護(hù)住了?!?p>  若有似無地,我聽到了一句感嘆,沒聽得真切,便消散在江上薄薄的煙霧中。

  自那年我和蕭珉在山里迷路后,皇考便重視起天清山的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將上下山的路拓寬了兩倍,路旁搭起燈臺,派遣宮人專門打理花草、定點上燈。原本山上只有幾個踏青歇腳的山亭,后來又增建了別苑,但我們沒來住過。一則天清山不大,半天就可以逛完,根本沒有留宿的必要;二則此山就在皇城正后方,來回路程并不遠(yuǎn)。因此,這別苑就閑置著了。

  但我想起來,廢妃魏氏正被幽禁于此。她是皇考的賢貴妃,魏青的妹妹。當(dāng)年,也是寵冠后宮的,魏家出事后,皇考大約是念及彼此的情分,沒有處死她,而是將她幽禁在天清山。

  我們穿過楓林一路而上。有幾棵楓樹長得并不乖,斜斜地站在流水旁,水面倒映著樹影、水廊、藍(lán)天,宛若一幅畫,紅葉飄飄搖搖落進(jìn)畫里,我和蕭珉,亦是在畫中穿行。

  水流上有座石橋,楓樹的枝干斜伸出來,遮掩了小半橋面。穿過石橋,我有些餓了,便在水廊歇一歇。板栗餅酥酥脆脆,餡兒很是細(xì)膩,板栗蓉本身的甜味恰到好處,吃起來不膩,面上撒的黑芝麻更是增香不少。

  蕭珉也嘗了一個,點頭示意好吃??上Я耍俪圆坏竭@么好吃的板栗餅。蕭珉還欲再拿一個,被我一下拍開手。

  他又做出委屈巴巴的模樣,我曾經(jīng)就被他裝柔弱欺騙過,再不會上當(dāng)了。

  可畢竟,我是騎的他的馬,他要是一生氣,把我丟在山上可怎么辦。

  算了算了,孤又賞他一個。

  吃著酥餅,憑闌賞景,好不愜意。有楓葉從檐上飄落,我伸出手接著,那小掌似的葉子還真慢悠悠落到了我手里。

  蕭珉手撐在欄桿上,歪著頭看我自娛自樂。

  我拖著楓葉仔細(xì)觀察,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季澤生?!?p>  噢,那個工部侍郎季澤生哪。按理說,工部尚書的位置應(yīng)該頭一個考慮他,不過那晚在獄中,臨走前,劉琛跟我說,不要讓他接替尚書之職。他沒有說為什么,加上當(dāng)時我無暇考慮繼任的事,所以沒太放在心上。

  我將劉琛的話告訴了蕭珉,他微微蹙起眉頭:“為什么劉大人會刻意提醒,不能用季澤生。他在工部有十年了,并未行差踏錯,禮甫橋一案他也沒有牽涉其中?!?p>  “老劉更換建橋圖紙的事沒有牽連工部任何一個人?!?p>  “陛下的意思是,按劉大人的為人,說出此番話定是有深意的,也許是他察覺到季澤生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p>  啊,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只是感嘆老劉犯罪犯得挺厚道,沒牽連無辜。蕭珉既然解讀出了這層意思,那我就…….

  “然也?!蔽揖统姓J(rèn)了這分優(yōu)秀吧。

  “陛下,微臣想先讓季侍郎暫代工部尚書一職。”

  暫代?我反應(yīng)過來了:“你的意思是,先讓他干兩天看看,觀察一下這個人到底哪里有瑕疵?”

  蕭珉欣慰一笑:“然也?!?p>  可以啊,我也好奇一向待人謙遜溫和的老劉為什么偏偏在臨死前提到季澤生,說的還不是好話。

  “誒你看,那是鴿子嗎?“

  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竟然有兩只鴿子從林間經(jīng)過,在紅楓之間格外顯眼。

  蕭珉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還真是鴿子?!?p>  “野生的吧,打下來做湯應(yīng)該會好喝?!?p>  ……

  “陛下餓了,咱們回宮吧。”

  蕭珉起身,撣撣衣擺,向我伸手:“走吧?!?p>  我計上心頭,命令道:“轉(zhuǎn)過去?”

  他狐疑地轉(zhuǎn)過身,我蜷起腿,站在長椅上,瞅準(zhǔn)他的后背跳了上去:“愛卿,背孤下山吧,出發(fā)!”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給他甩下我的機(jī)會。

  他一路腳步輕快,遇到山石就瀟灑地大步跨過去,遇到下坡就一路沖刺下去,我生怕自己被摔了,只得緊緊環(huán)著他的脖子。

  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有些問題,冥冥之中似乎有了答案。

  “你,怪不怪我貶你的官啊。”

  蕭珉放低了聲音,道:“小臣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陛下手上,小臣豈敢責(zé)怪陛下,小臣感恩陛下還來不及……“

  他以為我在開玩笑,所以開玩笑地回答我??晌也⒉皇情_玩笑,我想問的其實是……唉,問不出口,不知道怎么措辭,且先這樣吧。

  他背著我走在下山的路上,夕陽已經(jīng)落到了山坳間,余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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