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小梵天的時間軌跡計算,秦真的前世——小梵天東極界域之主、東極神王死亡距今已經(jīng)超過百萬年。
百萬年前,那位自圣三天降臨的至高存在一怒之下,令東極神王頃刻魂飛魄散,如果不是太虛節(jié)點因前者的降臨二度湮滅,恰好將他卷入其中,他早已徹底灰飛煙滅。
歷經(jīng)百萬年光陰,東極神王殘存的那一縷神魂方才蘇醒,并于西荒界的十六年前,轉(zhuǎn)世重生。
西荒界具體位于哪一界天,秦真并不清楚。
畢竟相對于浩瀚的界天而言,一個殘破的西荒小世界,微渺宛如塵埃,秦真的前世貴為神王,更是先天神靈,誕生于鴻蒙之際,已成就神位,自然不會注意到一粒塵埃的存在。
對此,秦真非但不懊惱,反而自覺慶幸。
百萬年時間,三十三天中或許有億萬世界湮滅和誕生,但是,對于生命永恒的諸神而言,不過彈指。
帝釋神主之怒,令秦真和他的前世驚恐至今,他絕對有理由相信,若是對方知道自己還活著,必定會讓自己生不如死。
因為他的前世身殞之后,殘魂進(jìn)入了諸神禁地。
這是他得以重生的真正原因。
同時,這也是他為何不能重走神道。
修煉者一旦走上神道,便會被打下諸神的烙印,為諸天所窺視。
而且,神之道在于血脈。
煉者五境,其實是為了承載諸神賜下的神血之力。
五境大圓滿之后,煉者必須獲得神賜,才能誕生神血。如此,方是修煉神道之始。
秦真是真神轉(zhuǎn)世,激活神血將會讓天道生出感應(yīng)。
他出生時口吐神文,同樣是由于天道感應(yīng),是無法規(guī)避的至高神則。
然而所謂天道,不過是諸神掌控諸天的傀儡罷了。
帝釋神主貴為三十三天的至高主宰之一,或許不會注目于所有的天道感應(yīng)。
可也或許……會!
無論后者的可能性多么低微,只要存在,秦真便不敢冒險。
諸神禁地的誘惑,無神能夠抵擋。
可是,他又不甘此生碌碌,平淡生存數(shù)十載后魂歸幽冥。
萬古以前,曾經(jīng)有超脫神道的修行法門崛起于諸天神威之下,被稱為仙道。
東極神王雖不是最早誕生的先天神靈,亦曾存在無數(shù)紀(jì)元,甚至曾經(jīng)參與過對仙道的圍剿。
哪怕如今的仙道已經(jīng)飄零,依然不是諸神能夠掌控,諸天之間,仍舊活躍著無數(shù)修仙者。
秦真想要獲得力量,重新走上巔峰,甚至于報幾乎不可能成功的身死之仇,唯有成仙!
他自重生之始,便在籌謀此事。
只不過仙道隱世,即是在這個破敗的小世界,都無跡可尋。
他自幼開始翻閱典籍,覽盡陳朝藏書,只從神殞之地的存在推測出修仙者可能遺留的蹤跡。
仙神之間的仇恨深入血脈,早已無從化解,修神煉者殞落,或許會有修仙者的因素。
秦真畢竟是神王轉(zhuǎn)世,即便僅剩一縷神魂,其神識之浩瀚,也不是一界可比,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身體太過脆弱,根本無法承載他全然蘇醒狀態(tài)的神魂,只要神識微動,便足以覆蓋整個西荒界。
煉者五境,從低至高分別是:煉形、煉氣、煉意、煉魄以及煉神,唯有抵達(dá)煉神境界,煉者才能開辟識海,誕生神識。
但是,煉神境界的煉者,其神識只能內(nèi)視,唯有超越了五境,才能令神識擴(kuò)散體外。
秦真如今那一縷神魂只蘇醒了萬分之一,神識亦足以感念數(shù)百里。雖囿于凡軀的感官局限,他的神識遠(yuǎn)遠(yuǎn)未達(dá)觀微之境,卻仍然能夠識別出蘊含諸神氣息的神跡。
諸神氣息太過特殊,秦真前世身為先天神靈,對其之敏感深入神魂,即是神識之力再粗陋,也斷然沒有識別不出的道理。
這就是秦真所謂的“先天神通”。
只是,此前尋找到的三處黃級神跡,都未發(fā)現(xiàn)仙道痕跡。
數(shù)年時間走遍陳朝三十六郡,如今他所在的這座幽鐮山脈,已是在陳朝境內(nèi)的最后一站。若是再無發(fā)現(xiàn),他只能離開陳朝,游歷西荒。
但是,如果他一直不修煉,而以凡夫之軀行走于世,即便頂著“真神降世”的光環(huán),也是多危少安。
遠(yuǎn)的不說,比如此刻,他的身后,便有著不少豺狼虎視眈眈。
今夜還有神廟來人守護(hù),甚至還有他一手造就的勢力暗中周全,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說,這一切都只是外力罷了。
只能守一時,而且同樣不是絕對保險。
更何況,西荒界的中心之地,擁有著無數(shù)的超越五境的煉者,就算是神廟道尊親隨,又如何保他周全?
無論他的眼界多高,沒有實力支撐,也是枉然。
秦真收回思緒,披了件裘衣,走出主帳,孤身登臨營地上方那座黎明前的懸崖。
天河依舊自九天垂落,比之諸神的生命更為亙古。
秦真還是東極神王時,便曾經(jīng)親臨天河,那浩淼和震撼,即使歷經(jīng)無數(shù)紀(jì)元,他仍然記得清晰。
“真想再臨此境?。 彼哉Z,原本迷離的目光亦隨著堅定。
“吾乃神王,天生神靈,即便在整個小梵天,都是至高無上的幾位存在之一。就算從零開始,吾又有何懼!是的,本尊何有所懼!即使諸天,乃至主宰諸天的至高存在,也休想阻我!”
秦真長嘯,引得空谷回音陣陣,奔馳如雷。
幾只夜鳥嚇得撲棱飛起,漫山的走獸驚行,秦真禁不住放肆大笑起來。
一道縈繞著淡淡血氣的曼妙身影忽然出現(xiàn),殺氣仍盛的美眸中,帶著幾分疑惑。
許是心中在想:這位世子殿下真是怪異,半夜三更跑到懸崖邊上發(fā)癲。
“青梨姑娘,辛苦。”秦真斂起身上瘋意,平靜如常,轉(zhuǎn)身朝青衣少女點點頭。
“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不費多少力氣?!鼻嗬娴?。
“哦,如此?那就現(xiàn)在出發(fā)吧?!鼻卣嫖⒓t的目光閃爍起奪人的光芒,再度回身面朝懸崖,在青梨的震駭之中,縱身跳了下去。
“……”
青梨此時的心情無以名狀,幾近崩潰。
她自有記憶起便祀奉神廟,在諸神的光輝下,自以為修煉得心堅如磐,面對血流成河都不改顏色,卻未曾想,接近這個未曾修煉的少年短短時日,便已心力交瘁。
不過,她并無太多擔(dān)憂。
她知道秦真不是一個輕易舍生的人,相反,他對于生的執(zhí)著,遠(yuǎn)超常人。
這是她的直覺。
黑暗的懸崖下突然金光閃爍,緊接著,一尾周身纏繞無數(shù)金色符文的金鶴沖起,照亮半座崖巔。
“天金符鶴!”青梨仰首望著頭頂上的符兵,狠狠吸了一口涼氣。
符箓之兵,以神力繪制,唯有超越了五境的煉者,方能煉制的臨時寶具。
天金地銀玄銅黃鐵四階符兵中,天金等階最高,即使是在諸多神廟之中,也是極為罕見頂級至寶。
青梨沒有想到,道尊對秦真的重視,甚至超越了神廟本身,竟然賜下這等寶具。
神廟之上,是為神殿,神殿之上,又有神都。
天金級別的符兵,唯有神都中的頂級強者才能煉制。
神都,那可是凌駕于整個西荒界的存在!
一件天金符兵,足以讓人從超越五境的無數(shù)強者環(huán)伺之下逃出生天,卻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被這個暴殄天物的敗家少年用作代步工具。
青梨緊咬銀牙,恨不得將對方的骨頭都嚼碎,不過,嫉妒歸嫉妒,面對秦真的邀請,她毫不猶豫跳了上去。
需知,她貴為神廟行走陳朝俗世的弟子,更是道尊親遣,身上用作保命的寶具,也不過是最低級的黃鐵符兵而已。
天金符鶴轉(zhuǎn)瞬三百里,猶如劃過夜空的流星,青梨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雙腳已經(jīng)再觸大地。
她是煉氣巔峰的煉者尚且如此,秦真不過凡夫之軀,即使神識強大到足以御使頂級符兵,身體上也超越了極限。
青梨見到他七孔流血、面白如紙的模樣,連忙給他渡了一絲真氣,才讓其緩過氣來。
“就是這里了?!鼻卣媛曇粑?,指著前方黑暗森冷的山林,“跨過前面的山頭,有一座極深山谷,神跡之地,便在其中。我們從這里步行過去?!?p> 剛才向死而生,對他似乎沒有一絲影響。
青梨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張開嘴卻未說出話。
“深谷下去千尺,穿過約三百尺的毒瘴后,就到了?!眱扇撕芸靵淼缴罟惹?,秦真言語激動,盯著青梨的目光滿是期待,“接下來就有勞青梨姑娘了?!?p> “此處已是陳朝邊界,深谷另一邊便是異國,姑娘的疑問,請容事后再說?!币姷角嗬娴纳袂?,秦真抱了抱拳,言辭懇切。
說得實在一點,青梨不過是神廟安排在秦真身邊的護(hù)衛(wèi),甚至于死士,對方的要求,無論有理與否,她都只能遵循。
他可是未來的神廟之主,在見到天金符鶴之后,青梨更是堅信,秦真只要不夭折,終將蒞臨神都,俯視整座西荒界。
她能夠在對方微末之時追隨,又怎么會不傾盡心力。
“世子小心,切莫松開我?!鼻嗬姹ё∷氖直?,運轉(zhuǎn)真氣,微光下絕麗的容顏紅得醉人,清脆如鸝的聲音更是撓人。
秦真的內(nèi)心倏亂,不爭氣的凡夫之軀哪能抵御住處子襲人的幽香,亦是面紅耳赤。
他的前世乃先天神靈,縱然欲念橫生,卻非凡人之軀修煉而成,并無情欲之歡這種始自傳宗接代的本能。
神靈之欲,在于永恒。
只要是智慧存在,便恐懼死亡。先天神靈的壽命永恒,卻會殞落。
這也是為何,身為諸天至高存在的圣三天神主們,同樣覬覦諸神禁地的傳承。
更何況,開辟諸天的盤神,也會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