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容小姐你好
鐘離瑞泉歪頭往樓下瞟了一眼,疑惑道:“這不是……靜德王府的小姐嗎?”慕容槿末站在宿醉樓下,看著宿醉樓的大門猶猶豫豫,一會兒往前走幾步,一會又轉(zhuǎn)身走開,一會兒又折返回來……反反復(fù)復(fù)。
“是啊?!饼堃c頭:“就是那個成親時被相公拿刀追著砍的那個女人?!?p> “……”
“嘖,她可能傷到腳了。”龍易研究著慕容槿末又進又退的躊躇相,道:“你看她可能管不住自己的腳往哪兒走?!?p> “人家傷的是……是、是心口好嗎?”
“可能筋脈連著腳呢?!饼堃滓桓崩硭斎坏臉幼樱骸澳憧?,她左腳說往前走吧,右腳說不走!左腳說進宿醉樓吧?右腳說不進!”
“噗嗤?!辩婋x瑞泉被茶水一口嗆到,連連咳嗽不止。
“我說這女人心還挺大。”龍易贊賞道:“相公昨天才下了大獄,今天她就來胡吃海塞來,這一看就是來慶祝來了,還自己偷偷一個人,真是克夫啊?!?p> “你呀。”鐘離瑞泉無奈道:“遲早壞在你那張嘴上。”
龍易眼角瞟了一眼鐘離瑞泉,見他眼神全在慕容槿末身上,便拿了一只杯子“啪”地朝慕容槿末扔過去,然后毫不猶豫地關(guān)了窗。
慕容槿末被嚇得一哆嗦,抬頭看了看,心下一狠,終于咬牙大步走進了宿醉樓。
“你做什么?”鐘離瑞泉不快道。
“沒事,就是看她不順眼?!饼堃纵p飄飄道?!皩α??!饼堃紫肫鹗裁?,道:“我聽皇后娘娘說林姑娘不久就會到永安了,太子殿下準備怎么迎接她?”
“林姑娘?”鐘離瑞泉故作不懂:“什么林姑娘?哪位林姑娘?”
“裝什么哦?!饼堃灼沧欤骸傲止媚锞褪腔屎竽锬锝o您選的未來的太子妃啊,咱們?yōu)跖獓院蟮臇|妃啊。”
“啪”地一聲,鐘離瑞泉把茶碗重重一放,不悅道:“好端端地,你提她做什么?”
“怎么?”龍易道:“太子對這位林姑娘不滿意?”
“我連人都沒見過,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母后莫名其妙地塞給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噗嗤?!边@次換龍易笑嗆。
這時聽見有人敲門,龍易道:“誰啊?”
宿醉樓掌柜陳久之恭恭敬敬答道:“回莊主,靜德王府的慕容小姐求見莊主?!?p> “見我?”龍易挑眉,他看一眼鐘離瑞泉,鐘離瑞泉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龍易朝門口白一眼,剛要說“不見”,鐘離瑞泉道:“讓她進來?!饼堃孜堉?,只好把話咽回去。
雅間門被推開,陳久之說道:“慕容小姐,請?!?p> 慕容槿末沖陳久之點點頭,她看到門口擺著兩雙鞋子,知道進門要脫鞋子,于是脫去鞋子,絞著雙手,仿佛很為難地樣子走進房間。她低垂著頭,地上的毯子是極名貴的白熊的皮,鋪滿了整個內(nèi)外兩個房間。
龍易居高臨下地斜睨著慕容槿末,不知她找自己有何居心。
慕容槿末一蹭一蹭到鐘離瑞泉和龍易的酒案邊,龍易剛要張口問“說罷,你來找本莊主什么事”,便見慕容槿末突然朝鐘離瑞泉跪下去,龍易的話再一次被噎在嗓子里,鐘離瑞泉匆忙起身扶慕容槿末,道:“慕容小姐這是何意?”
“龍莊主?!蹦饺蓍饶┑馈?p> 不僅龍易,就連鐘離瑞泉也有些懵,龍莊主?她在跟誰說話?跟龍易還是跟我?跟龍易說話為什么跪我?跪我為什么喊龍易?
“龍莊主?!蹦饺蓍饶┰俅伍_口:“您上次救了我,我知道您一定是個好心的人,外面都傳龍莊主您年紀輕輕便很有作為,是咱烏弄國少有的青年才俊……”
鐘離瑞泉啞然失笑,敢情這丫頭是把他當作龍易了,一旁的龍易卻顯然對慕容槿末的夸贊很是受用。龍易指指自己的鼻子,剛想說“女人,你青年才俊的龍莊主在這兒呢”,卻被鐘離瑞泉一記飛眼又一次噎了回去。
鐘離瑞泉扶起慕容槿末,道:“說吧,你想讓……本莊主幫你什么?”
好不要臉。龍易心里暗罵。
慕容槿末道:“昨日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我爹現(xiàn)在把青綾哥哥關(guān)進大牢了,我想求您,幫我見他一面?!?p> “為什么?”鐘離瑞泉問道。
“因為我有問題想要問他?!蹦饺蓍饶┑?。
“問他為什么要刺傷你?”
“是?!?p> “你倒是坦誠?!?p> “沒什么可隱瞞的?!蹦饺蓍饶┐鸬馈?p> 想了想,鐘離瑞泉問道:“你想救他?”
“不想?!被卮鸬脭蒯斀罔F:“他既然不愿娶我為妻,我便與他沒有瓜葛,我為什么要救他?”
“嘖嘖……”龍易插嘴道:“人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昨天還愛得死去活來,這才一晚上就要送他上斷頭臺了,才進了門兒,再出門兒就不認人兒了?!?p> 慕容槿末沒有應(yīng)聲,現(xiàn)在有求于人,還是低頭為上策。
鐘離瑞泉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問道:“你父親不想讓你見他?”
“是?!?p> 鐘離瑞泉心下計較,既然靜德王不愿她見他,其中必然是有原由,他若是幫了她,只怕想要緩和靜德王和皇后的關(guān)系就更回遙遙無期了。鐘離瑞泉為難道:“慕容小姐,恐怕我不能幫你?!?p> 慕容槿末似乎早已預(yù)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有些失望,她垂著頭站著,一言不發(fā),半晌才終于說道:“抱歉,打擾您了?!?p> 一顆淚珠兒“啪”地掉落下來,曾經(jīng)自己仗著靜德王府的聲譽耀武揚威,沒想到,人人都避著她、讓著她、敬著她全是看在靜德王府的面子上,離開靜德王府,她什么都不是。
突然,慕容槿末定定地站住腳步,道:“龍莊主,可能您不知道,三年前我因身子不好曾在雁不歸山上養(yǎng)病。”
鐘離瑞泉一頭霧水,不明白她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思索一會兒也不知個所以然,于是他淡淡地回了個:“哦?!?p> 然而龍易聽到這句話卻是身體一震,繼而眼睛危險地瞇起,冷冷地打量著慕容槿末毫無防備的背影。
慕容槿末又站了一會兒,依然沒有等到鐘離瑞泉的回應(yīng),知道自己這下是徹底請不動他幫自己了,是了,她怎么可能威脅到大名鼎鼎的龍莊主呢?他是什么樣的身份,縱是她將那日的情形說出,也未必能動得他分毫,縱是她將那枚腰牌拿出來又怎樣,他總也可以編出套套說辭說那是假的。更何況人家救過她的命,她還真能恩將仇報不成?
慕容槿末苦笑,終于闊步走出房間,免得在這里讓人恥笑她不自量力。
慕容槿末像離開王府時一樣輕手輕腳地從后門回到王府,流舒還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慕容槿末笑道,沒心沒肺的丫頭,整日只知吃和睡,真是像豬一樣。
她沒忍心攪了流舒的好夢,坐在窗前一個人發(fā)呆,她還有別的辦法去見顏青綾嗎?恐怕沒有了。連龍泉山莊的龍莊主都不肯幫她,她還指著誰敢違背靜德王府的意志呢?除非是皇帝了吧。
一直到晚飯時間,流舒才迷迷糊糊醒過來,她伸個懶腰,從被窩里探出頭,慕容槿末正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呀!”流舒匆忙從床上蹦下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小姐,您回來了呀?奴婢不小心就睡著了,您怎么也不叫醒奴婢?”
慕容槿末不走心一笑,道:“我可真羨慕你這心寬的樣子,居然挨著枕頭就能睡著,真?zhèn)€兒是好福氣了?!?p> “奴婢這……這不想著醒著也是擔驚受怕嘛,倒不如睡了算了,眼不見心不煩,腦里也不想著憂著,管你天翻地覆,我自巋然不動?!?p>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蹦饺蓍饶┑溃骸拔乙詾槟闶莻€貼心的,不成想?yún)s是個沒心沒肺的。”
流舒撅著嘴,不敢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慕容槿末“噗嗤”一笑,道:“就是膽子小了些?!?p> “小姐你又嚇奴婢了?!?p> “沒吃飯呢吧?還不快去吃,小心那幫能吃的老太婆一粒米也不給你留?!?p> “呀!”流舒氣得一跺腳,轉(zhuǎn)身飛奔出屋。
笑意一點點收斂起來,臉上再次爬滿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郁,慕容槿末尋思道:我倒是也想像你一樣,一覺醒過來就好像曾經(jīng)的一切就只是一場噩夢罷了。
慕容槿末想清凈清凈,插了門準備休息,回身卻一眼看見床上坐著一片耀眼的大紅,婀娜的身段如一條表皮黏滑的、無骨的蛇。
風流的體態(tài)、戲謔的唇角,偏不是龍易又是誰?
龍易倚著慕容槿末的床頭,安靜地把玩著拇指上羊脂玉的扳指,左眼上的黃金眼罩籠在床幔的陰影里,讓人猜不出在想些什么。
慕容槿末嚇得往后一跳:“你怎么進來的?”
龍易輕佻一笑:“如入無人之境。”
慕容槿末仿佛被侵犯了一般怒道:“誰允許你進來的?”
“不正是小姐你嗎?”
“信口雌黃!我什么時候允許你進來了?”
龍易站起身,笑著朝慕容槿末走來:“慕容小姐,我想我們應(yīng)該重新認識一下,鄙人姓龍,單名一個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