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糾結
唐紀柔終于草擬出了自己在這一時空中的人生規(guī)劃,大到衣食住行,小到每個時辰。她給自己制定了一個課程表,每天固定的時間段應該做什么,辛苦多年才學來的文物修復的專業(yè)知識技能絕對不能丟,雖然她被困在了這里不知道應該怎么回去,但仍要堅強獨立的活著,憑借自己的雙手,最重要的是,幾年之后瀚海國和雪國的交戰(zhàn),自己應該在哪里避難,刀劍無眼,若是傷了自己怎么辦?她可不想死在這里,即便窮盡一生,她也要回到二十一世紀,祖國的花朵絕對不能凋謝在這個已經消逝的時空里。
柳白氏還是沒有給唐紀柔任何好臉色看,視她為空氣。更讓唐紀柔感到難過的是他發(fā)現(xiàn)柳蘇州正在研究洞巴族的歷史文獻??磥?,柳蘇州也有意讓自己離開,不過她還是決定在搬離柳家之前給柳蘇州做一支嶄新的毛筆。她的手法不算嫻熟,但總好過他用這些已經開了岔的毛筆。
趁著天色尚不明朗的時候,她偷偷取來了柳蘇州的弓箭,這幾日天天上山打獵。
鞋襪已被露水沾濕,冷冰冰的貼在唐紀柔的皮膚上。
這幾日她都一無所獲,今日就不同了,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她看到了一只兔子,她心里做好了盤算,麻辣兔頭,紅燒兔肉,皮毛可以給芝州做一個圍脖,尾巴上的毛可以用來做成毛筆。她將箭搭放在了弓上,原以為掌握了射箭的要領便能得心應手,可真正實施起來卻難上加難,完全是紙上談兵。唐紀柔愈發(fā)緊張,額上冒出了細微的汗珠。
“唐紀柔,你在干嘛?”身后忽然傳來柳蘇州的聲音,唐紀柔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松開了手,箭一下子飛了出去,直直的扎進了草叢,兔子也被驚跑了,再不見它雪白的身影。
“我在打獵?!彼诡^喪氣的回答。
“你打獵做什么?”柳蘇州不解。他發(fā)覺這幾日唐紀柔情緒不對,于是一連跟蹤了她幾日。
“沒什么,沒什么?!彼o柳蘇州一個驚喜,現(xiàn)在自然不能說。
見她支支吾吾不愿坦白,柳蘇州不再勉強,母親這樣對她,只怕唐紀柔和自己之間再難有信任可言。
“我教你射箭,你力道不對?!?p> “哦?!碧萍o柔點點頭,以前在射箭館射箭的時候,力道都是工作人員預先設置好的,唐紀柔也沒有想到射箭如此費事。
兩人一前一后的站著,“腳,要與肩同寬。眼睛正視前方,注意力要集中。”
柳蘇州在她身后囑咐著,口中的哈氣縈繞在唐紀柔的耳側,他懷中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水沉香的味道,令唐紀柔心神恍惚,注意力根本無法集中。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那他離自己這么近做什么,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男人??煽礃幼铀_實是在認真的教自己。唐紀柔你在亂想什么,以前和前任拉手的時候你也沒這么臉紅啊,怎么在柳蘇州面前就不一樣了呢?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箭嗖的一聲飛了出去,再次一頭扎進了草叢,像是一棵倒栽蔥。
柳蘇州在旁鼓勵她,“還不錯,比前幾天好多了。”
“前幾天?”唐紀柔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柳蘇州理直氣壯的解釋,“我這弓箭日日擦拭,這上面有你身上的香氣?!?p> “我身上的香氣?”唐紀柔又開始打破砂鍋問到底。
柳蘇州發(fā)覺自己在她面前不會說話了,于是急忙將話題岔開,“練習射箭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打算學,就認真一點?!彼詭熣叩淖藨B(tài)教育她,再一次站在她的身后,而且這一次他要手把手教唐紀柔。
他溫柔的教導著唐紀柔,雙臂將她的身子輕輕環(huán)繞在眼前,他一手搭放在弓箭,一手扶住唐紀柔的另外一只手,“放松,像這樣把弓箭打開,拋卻心中雜念,肘部用力。”
唐紀柔沒了方才的緊張,柳蘇州真的是在認真的教她…
這一次箭剛好射在了一棵樹。好像還射中了什么東西,這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地。
“是條毛毛蟲?!绷K州很肯定。
唐紀柔有些不信,小跑去那棵樹下查看之后才信了柳蘇州的話,真的是一條青色的毛毛蟲,被柳蘇州一箭,牢牢釘在了樹上。她感嘆柳蘇州如鷹隼一般的敏銳視力。
“把箭取下來吧!”
“我不,我害怕毛毛蟲。”唐紀柔果斷拒絕。
柳蘇州已經朝她走來,徑直拔下羽箭,毛毛蟲的尸體還在上面晃晃悠悠。唐紀柔向彈簧似的,一下子跳出去好遠,她畏懼會蠕動的東西,這種粗糙的感覺怕是畢生難忘。
柳蘇州甩開那條毛毛蟲,將羽箭在水里涮了好幾次方才收回箭囊。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訴我,犯不著一大清早就來射箭,要是出了事,怎么辦?”柳蘇州的神情有些嚴肅。
唐紀柔轉身,看到柳蘇州面上沁了薄薄的汗珠,心里一暖,教導的過程柳蘇州極其認真,比自己還累,可想到他再翻閱洞巴族的典籍時唐紀柔心里酸酸的,她輕輕嘆息一聲,向柳蘇州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記住就好。”
今日,天將放亮,唐紀柔便踏著清晨的朝陽和晨露去了集市,“古代的空氣雖說新鮮,但就是太不安全了,指不定你正在呼吸的時候,一支箭飛了過來就在瞬間了結了你的性命?!碧萍o柔手里拿了一個剛摘的新果子,站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大大咧咧的說著。
“我得多和自己說話,不能忘了自己甲級二等的標準普通話?!碧萍o柔興沖沖地在前走著,比起和柳家人在一起,她更喜歡一個人待著。
大秦國的集市還算齊全,青石板路上人來人往?!暗米ゾo時間了,要趕在中午之前回去,還得做飯?!?p> 唐紀柔在錯落的人影中看到了柳蘇州,還是一副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她沖柳蘇州招手示意,可柳蘇州并沒有看見。在好奇心的趨勢下她決定跟上去看看。
幽冥劍的劍身上掛著一個沉甸甸的白色包裹,是一袋子面粉,唐紀柔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可以跟著面粉掉落的痕跡找尋柳蘇州,這樣一來既能知道他在干什么,又能確保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省得他又把自己當成壞人。
走到一處巷子口時,面粉的痕跡沒有了,唐紀柔細細找尋,終于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容貌和氣質都十分出挑的他。
他進了一家面粉鋪。
老板娘見店里來了一個俏郎君,立馬換上了一副嫵媚的笑容,眼中含春,柔波連連。這樣的庸脂俗粉自然入不了柳蘇州的眼,他看也不看,將那兜子面粉毫不客氣的扔在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柳蘇州說了什么,王大嫂的笑容愈發(fā)僵硬,隨后她取下了戴在耳朵上原本就屬于唐紀柔的耳骨夾。
唐紀柔這才明白原來柳蘇州是為自己而來,心中一暖,“原來他知道我在撒謊,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唐紀柔決定上前向柳蘇州道謝,可跟著跟著,柳蘇州又沒了蹤影,自己被困在了一處死胡同中,看來自己的行蹤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你在干什么?”一柄寒芒出現(xiàn)在唐紀柔面前,持劍之人正是柳蘇州。
“柳蘇州,你這人怎么總是這樣,總是拿劍對著我,這對女孩子是一種極大的不尊重,你這樣會娶不到老婆的?!碧萍o柔惱羞成怒,恢復了自己的真面目。
柳蘇州的俊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你終于又恢復廬山真面目了,小麻雀?!?p> “我明明是小百靈,唱歌好聽著呢?!?p> 柳蘇州想起那日唐紀柔的歌聲,確實很好聽,“拿著吧,以后別再被人騙了?!彼麑ι磔p輕往上抬了抬。
唐紀柔才注意到幽冥劍劍尖的位置上擺放著自己的那對耳骨夾,小小的一對,正閃著金色的光芒。
“被人騙?”唐紀柔戴上了自己的耳骨夾。
柳蘇州略一點頭,將劍收回,“王大嫂家里是賣米面的,你那對耳飾能買下她整個鋪子,這筆買賣做的太不劃算了,以后凡事留個心眼,別再被人誆騙了,也別獨自外出,若是被人販子拐了,這茫茫人海,你讓我到哪里去尋你?”柳蘇州平視著唐紀柔,幽幽地說道,但他很快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連忙為自己的這句話做解釋,“相識一場,你若是有個閃失,我會很內疚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柳大哥?!碧萍o柔沒有多想,她認為柳蘇州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也沒有奢望過天子之愛,她應該在二十一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男人戀愛結婚才對。
“我送你回去。”柳蘇州在前領路。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認得路?!碧萍o柔婉拒了柳蘇州的好意,“我有個外號叫鴿子?!?p> 柳蘇州明白唐紀柔的意思,鴿子的方向感都很好,但他不愿這樣做,執(zhí)意要送唐紀柔回家。
“我不要你跟著,你早點回來,中午我做魚湯給你喝?!碧萍o柔扭頭朝他一笑,然后飛跑著離開了,她確信以自己的速度柳蘇州絕對跟不上自己,盡管他武藝高強。
柳蘇州也明白唐紀柔的想法,自然是不想被人說三道四。
她的話在他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中午我做魚湯給你喝···
中午,柳蘇州破天荒回來的很早。
回來的時候,他看到唐紀柔正蹲在木頭凳子上打盹,灶臺邊上放著一疊宣紙,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跡,還畫了各種各樣的動物,字寫的不錯,畫工也很好。她的確熱愛畫畫,柳蘇州想起字畫店的劉掌柜正在招伙計,而且劉掌柜是個不錯的人,不如介紹唐紀柔到劉掌柜那里工作去,總好過現(xiàn)在在家忍受母親的臉色。
灶臺上滾著一鍋濃濃的白湯,她當初考大學的時候,姥姥就是這樣給她增加營養(yǎng)的。
噼啪的火星竄在了唐紀柔的衣裙上,柳蘇州不愿驚擾唐紀柔,更擔心她受傷,于是身手為她擋著,可他卻忽略了一點,如果從某個角度望去的話,兩人的姿勢非常曖昧,就像是在接吻。又有火星竄了出來,柳蘇州的手背很快突起了一個紅紅的圓點。他保持的這個姿勢有些艱難,只覺右臂上的傷口又被撕裂了。
許是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唐紀柔昏沉沉的醒來。而柳蘇州也以最快的速度,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就像是剛出現(xiàn)一樣。
“柳大哥,你回來了,魚湯快好了,我給你準備了豆腐,但是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所以我就沒往鍋里放?!?p> “既然···”柳蘇州剛想開口,院中就響起了母親的拐杖聲,他很自然的緩慢改口,“既然你都切好了,那就放進去吧,芝州很喜歡吃豆腐?!?p> “你很熱嗎?怎么這么多汗?”唐紀柔注意他額上和脖上的汗水。
“是有一些,我先去洗手?!绷K州匆匆離開。
柳白氏又開始“指桑罵槐”,指著柳蘇州的背影一頓責怪,“你慌什么慌!又沒有娶媳婦,衣服臟了怎么辦,不知道家里用水量大??!”
唐紀柔是個實心眼的女生,她想了想,覺得柳白氏的話在理,自己確實很浪費水資源,但又覺得自己勤洗手是對的。
終于開飯了。
柳白氏一口菜都沒吃,只吃著碗里的白米飯。
唐紀柔好心給她盛湯,她像是沒看到似的,芝州趕緊接過碗,唐紀柔才沒有那么尷尬。唐紀柔也不再自討沒趣,她不明白為什么柳白氏這樣討厭自己,她有生以來還沒有遇到過如此輕視自己的人,她覺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樣,柳白氏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因為自己的兒女從未對待自己像對待唐紀柔這樣熱情···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飯,然后回到了房中。
“二哥哥,你今天怎么用左手吃飯???”芝州發(fā)現(xiàn)今日的二哥哥有些不同尋常。
“開發(fā)智力。”唐紀柔搶白,她已經注意到了柳蘇州今日的不同尋常,她看到他衣服上有鮮血滲出。他強忍著痛意自然是不想被人察覺。
“什么叫開發(fā)智力?”芝州的注意力被唐紀柔的這句話成功吸引了。
“人的左腦控制著右手,右腦控制著左手。是反過來的,這樣有利于開發(fā)智力?!碧萍o柔也用左手吃飯,其實她是個左撇子,不過后來在姥姥和媽媽的共同努力下,將她及時糾正了。
柳蘇州用贊許的目光看了唐紀柔一眼,她傻乎乎的但也夠聰明。
“柳大哥,你怎么受傷了?”午飯過后,唐紀柔來到柳蘇州的房中詢問。
柳蘇州垂下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唐紀柔也不再詢問,他想說時自然會說。
他的傷口就在右上臂,傷口短而破皮處不齊是鈍刀或是重刀造成的傷,清理傷口需要他露出一整條臂膀。他背對著唐紀柔解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精壯的身子。
唐紀柔臉紅了柳蘇州也臉紅了,但他們并不知道彼此都臉紅了。柳蘇州覺得這樣做不合適,但又想順理成章的這樣做,原因他也說不上來。唐紀柔從藥碗中舀出來一些艾葉,青色的藥汁沾在了她嫩白的指尖上,她的纖指柔滑如玉,在她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皮膚時,柳蘇州心中一悸,渾身一顫,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的某個部位給出了信號。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唐紀柔慌張道。
“沒?!绷K州低著頭,直截了當?shù)幕卮?,不干去看唐紀柔溫情的目光。
“那就好。這幾日都不可以沾水,我會按時來為你換藥?!碧萍o柔將帶血的帕子浸泡在銅盆里,鮮血一下子散開,銅盆里的清水被染成了類似艷霞的紅色。
“不用了,我自己換就行了?!绷K州心中錯愕,有意識地減少和她的接觸。
“要聽話,我會把日常所需的藥品為你一一備好?!碧萍o柔莞爾,眼中少了自己初見她時的光亮。
柳蘇州終于知道唐紀柔這幾日為何這么反常了,“你這是要走嗎?”柳蘇州從凳子上起身,銅盆里的水被碰翻在地,地上一灘黑漆漆的水,倒映著兩個各懷心事的人。
“我自然是要走的,住在你家里不合適,而且你母親她不太喜歡我?!彼碜烂嫔鲜S嗟陌~,這里似乎并沒有讓她留下的理由,“人生就像這水,不可能只在一處,否則的話不就成了一汪死水?”
等柳蘇州回過神想要反駁她的時候,唐紀柔已經不在房中了。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