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軟硬兼施
趙府書房里,京都知府高添穩(wěn)坐在一把椅子上,偶爾抬起頭打量掛在壁上的書畫。這個房間原是戚卓云在府中待過最久的地方,現(xiàn)在卻沒有了半點留下的痕跡。半晌后,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奴仆細(xì)語聲,便知應(yīng)是趙明淵赴宴歸來。
趙明淵推門而入,整理衣袍,緩緩坐下。
“趙王可安?”高添微微一笑,握緊了熱燙的茶杯。
“端坐趙府,安然無恙?!壁w明淵偏側(cè)著頭,墨玉般的眸子略一緊,盯著高添,“反而是高大人,恐怕難得開心顏吧。”
高添若無其事地起身,把窗戶關(guān)得嚴(yán)絲合縫:“皇上都不在意,大人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趙明淵搖頭,手指交叉,拇指緩緩摩挲著扳指,“大人鴻鵠之志,豈能止步于此?!?p> 回頭,高添斜視著趙明淵:“若不合皇上心意,只會適得其反?!?p> “坐?!壁w明淵的嘴角扯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就是這點笑意讓高添松了口氣,又坐回了他對面。
“大人可要坐穩(wěn)這京城?!?p> 高添皺眉,“此話怎講?”
趙明淵不疾不徐地拿起茶壺,為高添斟滿:“薛大將軍慘死,朝中群臣人人自危,且心有怨氣。如此關(guān)頭,京城暴亂,皇上卻不聞不問,大人以為如何?”
高添沉吟,“這也難怪。畢竟,軍隊不是都被挪走了嗎?”
趙明淵嗤了一聲:“幾個亂民,哪里用得上軍隊?皇城里的巡邏兵但凡拿出一百個,這亂子就也平了。徐之遠(yuǎn)那邊呢?還是按兵不動?”
高添厭惡地別開眼神:“他說,動亂時節(jié),他的人動不得,都要守住皇城?!?p> “著實可笑?!壁w明淵好看的唇微微翹起,“這亂再不平,你和他的腦袋都得搬家!”
嚇了一跳,高添頓了頓,嘆氣:“不錯?;噬献焐咸氯?,最后就會拿我開刀?!?p> “皇上一味地任京城亂下去,是心里有氣。”
高添一愣。
“你們上書陳言,口口聲聲是亂民當(dāng)?shù)?,卻無一人肯說一句,這群人不是亂民,而是反賊。”趙明淵一字一句道。
高添思索:“如此,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找徐之遠(yuǎn)商議,務(wù)必出兵,十日內(nèi)平定暴亂?!?p> “不僅不要找他,還要參他一本?!壁w明淵微笑,一股冷意,“你以為是誰給他出的主意?早朝之時,要軟硬兼施,給皇上做皇帝的體面,還要逼他親自下令。要借兵,我們就借皇城的兵?!?p> 高添接著嘿嘿一笑:“徐之遠(yuǎn)的小命這下怕是不保?!?p> 趙明淵的指尖輕輕叩了叩椅子把手:“他站錯了隊。十萬百姓他不顧,只聽金鑾殿的話。要他命的不是皇帝,是眾怒?!?p> “小人明白了?!备咛矸隽朔鲎约旱墓倜薄?p> 看著魚肚白的天空,趙明淵啟唇:“天要亮了,高大人該上朝了。在下的馬車送一送您?!?p> “不必了?!备咛碚酒饋?,對著趙明淵拱手躬身:“多謝趙小王指引?!?p> 送走高添后,侍女雪梅走上來要送趙明淵回屋歇息,他的腳步一停,似乎在猶豫些什么,片刻后,他匆匆轉(zhuǎn)回身:“為我更衣,我要上朝。”
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天氣,陳玦半跪在院中為花松土,一旁的碎玉看著著急:“夫人,您的指甲才蓄了沒多久,何苦做這個活計?指甲爛了又要從頭養(yǎng)起,不知道要費多少時日。”
陳玦:“碎玉,我現(xiàn)在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時日了。從前為人奴婢的時候,只覺得日子短,飛一般地過,倒也沒什么不愉快的?,F(xiàn)在做了趙夫人,反倒嫌長日漫漫,不知如何打發(fā)是好?!?p> 碎玉笑她:“您看您年紀(jì)不大,說的話這樣老成。您若無聊,不如約上幾位夫人,一起出門喝茶看戲,也能打發(fā)時光?!?p> 見陳玦不言語,碎玉便小心道:“前幾日,雍王妃下帖,約您后日一起去府中賞花呢?!?p> “等公子回來問問他吧?!标惈i低著頭。
“公子不會有顧慮的。雍王是個浪蕩子弟,向來不問世事,先帝寧可立我們皇上為太子,都不肯立自己親兄弟的兒子?!?p> “你說要為我置辦衣裳,忘了?”陳玦悠悠然地問。
“對對對?!彼橛翊笙策^望,能知曉打扮自己,就是好的,“奴婢這就去叫裁縫來。”
“且慢。外頭的那些裁縫就不必了,你去把原先專門為戚府裁制衣裳的顧裁縫找來?!比缃袼囊慌e一動,都是趙府的臉面,既然做了趙夫人,免不了要出去見人,莫要人暗自猜測趙明淵過得狼狽。
碎玉稍稍愣了一下,應(yīng)聲:“好。”
顧裁縫算得上經(jīng)驗豐富,技術(shù)高超,約莫三四十歲的年紀(jì),手法很是精細(xì)。
碎玉跟在他后頭,歡喜道:“顧先生,我們家夫人自成婚以來,身量長了不少,從前的衣服都不得穿了,您這次量了尺寸,回去從春到冬,按季做好了送來就成?!?p> 顧裁縫微微頷首。
陳玦很配合地量了尺寸,顧裁縫又挑出了好幾個新鮮的衣服樣式給她看,可她的心思卻不在這衣料上。剛剛尚春閣的雪梅來稟,趙明淵今早上朝了,陳玦忍不住低頭看了看指甲縫中遺留的泥土,他是否已經(jīng)在修剪花枝了呢……他們是夫妻,合該榮辱與共。
碎玉好生地送走了顧裁縫,轉(zhuǎn)回屋里嘆息道:“夫人是否不愿做衣服?”
“并非如此。你怎生這么快就放他走了?他可是從前戚府最愛用的裁縫了,月貴妃很喜歡他。人家來一趟不容易,不讓他也給你做幾套衣裳?”陳玦拿著一只銀針,慢慢地清理著指甲。
“奴婢是下人,如何可以?”嘴上說著不行,碎玉的眼神卻暗自藏著小小的期冀,被她狠狠地壓了下去。
陳玦笑了笑,“去把他叫回來。那些布料花樣,隨便你挑,做上幾身喜歡的,不要太招搖就是了,切不可讓旁人知道,不然人人都要顧裁縫給做了?!?p> 碎玉喜得說不出話,連忙點點頭,跑了出去。
陳玦搖搖頭,也覺得好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