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禮成
漏夜,身上裹挾了淡淡酒香的趙明淵終于姍姍而來。
他手中拿著喜秤。
陳玦坐在床邊,忐忑地抬頭看著他。
“蓋頭呢?”趙明淵的眉一擰。
他不是都看見了?陳玦不耐煩地撇撇嘴,“方才掉在外頭了?!?p> 趙明淵勾唇一笑,俯身,不依不饒道:“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新娘子出嫁,竟有自己掀開蓋頭的道理。”
陳玦窘迫地把頭別過去。
冷哼了一聲,趙明淵將手里的喜秤擱在了床頭柜上,自顧自地坐到她身邊。
陳玦不自覺地挪了挪身子。
她的小動(dòng)作被他銳利地盡收眼底,趙明淵冷哼一聲,“方才不是威風(fēng)得很。現(xiàn)在知道怕了?”他亦奇怪,自打他認(rèn)識(shí)她起,她便是那個(gè)柔弱嘴甜的小丫鬟,從未見得今日這般牙尖嘴利的模樣。
討好地?fù)u搖頭,賠著笑,陳玦環(huán)住了他的胳臂,“趙明淵,她罵我就算了,可我實(shí)在是聽不得她說你一字半句?!?p> 冷眼睥睨著她拙劣的伎倆,趙明淵的大手繞過她的身,忽地扣住了她的后腦,忽來的力道逼得她不得不靠近。
緊張地偷偷抬眼看他,陳玦的心砰砰然地直撞胸口。
然而趙明淵只是一邊攬著她,一邊注視著她如小獸般驚慌躲閃的雙眸,始終沉默不語。
就在陳玦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時(shí),頭上傳來了一聲哂笑,她訝異地抬頭,卻見趙明淵正目光清冷,不緊不慢地奚落于她:“還未過門,便一口一個(gè)夫君。我知你非閨秀,未料竟不得一點(diǎn)矜持?!?p> 臉霎時(shí)間被羞得通紅,陳玦猛地用力掙脫了他的手,立刻從床上下來,退后兩步,剛欲爭辯,正對(duì)上趙明淵含緊的眸子。
“你過來!”
縱是再頑劣,也該有個(gè)頭。
愣了愣,陳玦亦想不起來自己突然的逃脫目的幾何,但又跳開退后一步,逞強(qiáng)道:“我偏不!”
深深吸了一口氣,趙明淵瞇了瞇眼,“好,你今日就睡在地上。”
美眸睜大,陳玦又“噔噔”幾步,坐回了床邊。
趙明淵哭笑不得,干脆合上眼,自顧自地躺了下來,“你可知你方才打的是誰?”
“年暉與我說了,是秦太尉的夫人?!标惈i咬了咬唇,有點(diǎn)擔(dān)心地觀察著趙明淵的表情變化,他許是累了,臉色很是平和。
他又不語,陳玦便試探地詢問:“我打了她,是不是會(huì)給你添很大的麻煩?”
驀地睜眼,趙明淵斥道:“你現(xiàn)在知道怕?”
陳玦也是一臉委屈,“我若不給她一個(gè)教訓(xùn),事情傳開了,你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聽她語中關(guān)切,趙明淵的眸中不易察覺的一動(dòng),輕聲道:“我不過是個(gè)小小侍衛(wèi)。即便朝臣們都看不起我,也是無足輕重?!?p> 唇張了又合上,陳玦猶豫著,“可,你不會(huì)永遠(yuǎn)都是個(gè)小侍衛(wèi)。他日揚(yáng)眉吐氣,若憶起今日屈辱,怕是會(huì)不甘。而且……”她頓了頓,“這是你我的良辰吉日,即使你不看重,我也不想它被破壞?!?p> 趙明淵的臉色緩了緩,輕輕握住陳玦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觸電的感覺爬上了她的手腕,她想抽回手又不愿抽回。
“你既然這樣看中這個(gè)日子,”趙明淵突然壞笑,“那秦夫人屬實(shí)該打?!?p> 他曖昧的目光蔓延到她粉紅的臉頰上,又流進(jìn)了她水盈盈的眼里。
陳玦的心跳更亂。
好巧不巧,窗外是綿長的福聲:“吉時(shí)已到——”
趙明淵眸中閃爍,道:“睡吧。”便起身,吹滅了蠟燭,復(fù)又躺在了床的里側(cè)。
陳玦坐在床沿處,黑暗將他二人席卷,她無所適從,亦不知趙明淵是否合眼。
她就靜靜地坐著,過門前,嬤嬤教過她該如何行事,可他已自然得仿佛沒有這一樁事,只剩下她一個(gè),又是尷尬,又是羞怕。
冷不丁地,趙明淵開口,她才知道他還沒睡。
“你這件嫁衣如何得來?”
陳玦連忙坐近了一點(diǎn),“我找皇后娘娘要的?!?p> “嗯?”
即使伸手不見五指,陳玦亦能料到趙明淵不可置信的神,他此刻必然眉頭緊鎖。
“她很痛快地借我了,”陳玦的聲音愈來愈小,若是打了秦夫人不算大過錯(cuò),那借衣服的事便是真的讓趙明淵難辦了,“她還說,她已想通了,不怨恨你?!?p> “她知道她父親的死背后盤根錯(cuò)節(jié),我只是個(gè)劊子手,但她不會(huì)不怨?!壁w明淵嘆了一聲,“親自送上薛大將軍的首級(jí),她怎可能既往不咎?”
“那……”陳玦囁嚅,“你說她為何還要將衣服借我呢?”
“也許真的如秦夫人所說,是主子賞奴才吧?!壁w明淵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的衣服有什么不好么?”那畢竟是他吩咐人做的。
“很好,我很喜歡,只是……”陳玦又語塞。
“你為何一直吞吞吐吐?”趙明淵不耐道。
“并非是我吞吞吐吐,我原本的禮服被人破壞了。我還沒來得及查清是誰?!标惈i嘀咕著,面有惱色。
“怎么個(gè)破壞法?!壁w明淵有些困了,隨意問道。
這倒不好說,醞釀了許久,陳玦才鼓足勇氣。
“上面被有心之人縫上了男女交合的圖案!”
趙明淵驚得半坐起,于暗中嚴(yán)肅地對(duì)著陳玦:“你說什么?”不等她回答,他便搖頭,“此事離奇,粗俗不堪。不像是宮宅瑣事,倒像鄉(xiāng)野間的風(fēng)流韻事?!?p> 陳玦偏過頭,故作傷心之態(tài),“粗鄙之人原該招惹粗俗傳說?!?p> 趙明淵無奈嘆氣,“我沒有說你的意思?!彼妓髌蹋a(bǔ)道:“不過遇見你之后,我倒確確實(shí)實(shí)多了好些驚訝的時(shí)候?!?p> 趙明淵今夜未與平日一般嚴(yán)加設(shè)防,言語間多有松懈,故話說得更不中聽,陳玦有些惱火,又不好發(fā)泄,但只慪氣道,:“不錯(cuò),我原是奇貨可居。”
今日乏累,他已懶與她爭執(zhí),便拍拍她的肩,輕聲,“不早了。歇了吧?!?p> 陳玦一怔,再看他已倒下。
她摸索著,躺在他身邊,一雙小手窸窣地攀上他的腰間,輕輕解了他的腰帶。
趙明淵驀地回頭,按住了她的手,在黑暗中,對(duì)上了她亮晶晶的雙眼。
“不可?!彼б馊珶o,聲音冷淡疏離。
“你我已是夫妻……”陳玦的聲音愈來愈小。
盯著她楚楚可憐的小臉,趙明淵無奈地第一次抱她入懷,下巴抵在她的鬢角,溫柔道:“那是陰差陽錯(cuò)。你還是小女孩,不可于我相誤。”
陳玦的心疼了一下,她的臉深深埋在趙明淵的胸口里,聲音小得幾乎不可聞,“若我一定要犯下大錯(cuò)呢?!?p> 趙明淵撫了撫她的青絲,為她順下發(fā)間的釵環(huán),隨手?jǐn)R在床邊,“現(xiàn)在不可。乖乖睡覺。”
不知為何,本該松一口氣的陳玦很是失望,帶著委屈縮在他懷中,朦朦朧朧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