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弈也呆住了，他倒沒有隨著眾人一起跪拜，因?yàn)樗刻烨宄慷家卸Y。此刻諾大的無涯山石臺，還站立著的，竟然只有他們師徒二人。眼前黑壓壓的跪著一片人，看著還別有一番感覺。
宋弈也想問個明白，那個掌門信物怎么會有如此威懾力，還有就是這么牛的東西，他師父這個邋里邋遢的老道士又怎么會有。但他師父有過交待，要“閉嘴”，只好等之后再找機(jī)會問個清楚了。
“諸位請起，諸位請起，可是折煞老道了?！遍L生子過了一會兒才對著眾人說道，似乎是故意讓他們多跪一會兒，好給自己的徒弟出出氣。
“謝真人！”青竹道人先聲喊道，從地上帶著一干道童和臺下幾百名修士一同起身。
“老真人，請恕晚輩眼拙，不知道您是掌門的貴客?！鼻嘀竦廊擞质┝艘欢Y，“只是家?guī)熣谂阃C(jī)祖師閉關(guān)，不方便迎客。要是您不棄，就先在內(nèi)門外歇息一段時間，等到家?guī)煶鲫P(guān)后，再好好招待您。”
“好說好說，那就先進(jìn)去吧?！遍L生子微微一笑，收起了那塊玉玨，領(lǐng)著宋弈就邁進(jìn)了那座石門，頭也不回，只留下一老一少兩個背影，相當(dāng)有氣勢。
“這人是什么來歷？”待那師徒二人走遠(yuǎn)之后，眾人才敢小聲猜測。
“不知道啊，也沒聽過長生門?。俊?p> “肯定是海外某個仙島，要不然也不值得無涯山掌門結(jié)交啊?！?p>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本以為只有一出好戲，現(xiàn)在倒是來了兩出?！?p> “是啊，有人還想在山下殺人滅門呢，真是笑話?！?p> 塵虛子兀自躲在人群中，臉色青黃變幻，瑟瑟發(fā)抖。
宋弈跟著師父一起，由無涯山的一名小道士引路。三人自外門而入，沿石階而上，又行了半個時辰，才到了外門的一處客房中。
小道士將宋弈師徒送到房中后，馬上吩咐了幾名小道童，備上一些茶水，后又送來幾道素齋，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后才離去。
臨走前還特意交待到，他們無涯山的玄機(jī)老祖這幾日便要出關(guān)，請他師徒二人耐心等候。
那小道士走后，宋弈忙地起身，幾步跳到了門口。雙手扶著門沿，在門縫中探出了腦袋。他心里有著無數(shù)個問題要問老道士?？蛇@一路上都有外人看著，也不方便。他左等右等，可算把這個小道士等走了。
但又怕這小道士或者其他人守在門外，把他們師徒二人的對話偷聽了去。
宋弈望著小道士走遠(yuǎn)后，又左右巡視了一番，確定屋外沒人后，這才放心地把門關(guān)上，跑回到長生子身邊。
麻利的端起一盞茶杯，添上茶水后，恭恭敬敬地奉到了老道士面前，“師父請用茶。”
“你這無事獻(xiàn)殷勤，”老道士笑呵呵地接過茶水，對著茶杯吹了幾口，慢悠悠地說道，“說吧有啥事要求著為師的？”
宋弈“嘿嘿”一笑，“師父，徒弟心里有好多問題，想請師父解答?！?p> “嗯。”老道士呷了一口熱茶，“為師現(xiàn)下正好無事，徒兒有甚問題，盡管說來，為師知無不答?！?p> “謝謝師父！”宋弈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連走了幾個時辰的山路，早就口渴得要命，也不管茶水尚自滾熱，張嘴便喝了個精光。
把這一杯熱茶咽進(jìn)肚中，宋弈覺得自己的嘴巴一直到胃里都好似被火燒著了一般，很是灼痛，緩了好一段時間，才說到，“師父，先給徒兒講講那玉玨的來歷吧。徒兒猜想您和這無涯山肯定有著什么淵源?！?p> “哦？你是怎么看出來的？”長生子問到。
“師父拿出的那塊玉玨，絕非贗品。”宋弈說到，“無涯山乃是天下第一道門，雖然現(xiàn)在武修昌盛，道修沒落，但這‘天下第一’的名號可不是白撿的。
無涯山立派至今，何止千年。其底蘊(yùn)深厚，豈是旁門可比。那青竹道人約莫金丹境的修為，在這山門中的地位定然也是極高，對這掌門信物應(yīng)很是熟稔，這般重要的東西他絕不可能看走了眼。
再者，掌門信物這東西，自然是極為重要的。外人就算是要仿制，也得先見過才行。
是故，師父您一定在此前見過這掌門信物。
所以，按徒兒的推測，您之前一定來過無涯山！”
“哈哈，我的好徒兒，竟然這般聰慧，為師沒看走眼啊。”長生子拍案大笑，說到，“你說的沒錯，那玉玨的確是真的。而我不止是來過無涯山。兩百年前，我還在這里長大成人，修法煉丹呢。”
“您曾是無涯山門人？！”宋弈早就料到他師父和無涯山有些聯(lián)系，卻沒想到竟到了這樣緊密的地步。
他在長生子身邊生活了六年，也幾乎未聽師父提起過有關(guān)無涯山的任何消息，在老道士嘴里，那無涯山只是“天下道門第一”的代名詞，并沒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了。
再說了，“無涯山門人”，這是何等風(fēng)光的稱號。在山下到哪里不是被人當(dāng)做神仙來供著，卻還犯得著像他師父一般，靠擺攤算命賺些辛苦錢？
可看如今的情形，老道士絕非仍為無涯山弟子了，否則早就領(lǐng)著宋弈直入內(nèi)門，如何還要在外門候著，同他人一起聽宣。
“難不成師父被驅(qū)逐下山？”宋弈只在心里嘀咕，不敢直接去問。
“嗯，沒錯。”長生子抿了口茶，神色依舊淡然。
“那您……”宋弈欲言又止。
“為師當(dāng)年，遭人誣陷，”老道士將手中杯子“咣”的一聲，撂在了桌面上，“被師門驅(qū)逐，廢了一身修為，趕下山了?！?p> “師父！”宋弈聽得長生子寥寥幾句隨意帶過，他這心里卻是如針扎一般難受。
“遭人誣陷”、“廢了修為”，從這只言片語中，宋弈就能感受到，老道士當(dāng)年在這無涯山上該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如今成了這般灑脫自如、無拘無束的性格，其中又有多少艱辛，是外人根本無從知曉的。
“想當(dāng)年，我也是這道門第一風(fēng)華絕代的人物！”老道士卻沒宋弈這樣感傷，反倒是豪氣風(fēng)發(fā)?？烧f了一半就再也沒了下文，反而是伸出兩根手指，把自己的那只空杯子推到了宋弈桌前。
宋弈立馬會意，急忙給師父加滿茶，又貼心地送到了老頭兒手里，復(fù)又雙手支頤，等著老道士講訴他年輕時候的故事。
老道士稱心一笑，說道，“那時，你師父我，被你師父的一位師兄帶進(jìn)了無涯山。那時，天地靈氣雖然不多，但還可供人汲取修煉。為師在上山無數(shù)同門中，修為可謂是一日千里，天天被長輩夸贊。
這還不是為師最厲害的地方?！?p> “那您最厲害的是？”宋弈好奇地問到。
“為師最厲害的，”長生子一捋銀須，說到，“那便是為師這張英俊的面容，可謂是‘天下無敵’！迷倒了不知道多少師姐師妹，連長輩的女師叔女師伯，都對我青眼有加，平時對我是相當(dāng)照顧。甚至連掌門的獨(dú)生愛女，差點(diǎn)都要與我私定終身了。不但是人，就連著無涯山的護(hù)山靈蟒，都與我玩得特別要好。”
“老頭兒……”宋弈很想給他這位老不正經(jīng)的師父一個白眼，“你給我好好說話……”
“咳咳，你別不信，為師說的可都是真的?！崩系朗磕槻患t、肉不跳，一本正經(jīng)，說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樣。
“師父，您要真是像您說的那么‘驚天地、泣鬼神’的，怎么就沒人夾道迎接呢？我倆還得在外門那被人晾了好多時間?！彼无姆瘩g道。
“跟你說了都是幾百年前了，同為師一輩或者再長一些的差不多都死絕了?！崩系朗拷忉尩馈?p> “說的也是……”宋弈沉吟了一會兒，再找不出什么問題，只能點(diǎn)頭稱是了，心下則是暗自忖道，“怎么到哪都看顏值呢……修真也看臉啊！”
“可人啊，一但太過出眾，就會遭人妒忌?！崩系朗坷^續(xù)說到，“而為師我，就是因?yàn)殚L相過于俊美，惹到了旁人。
那年，掌門開始收徒。我作為同輩弟子中的第一人，自然被收為首徒。從那之后，我便是這無涯山的掌門大弟子。如果不出意外，待掌門千年之后，我就會接任無涯山掌門，成為這太初天下，道門第一人了。這塊玉玨，就是當(dāng)年掌門賜予我的。同樣的玉玨還有三塊，其余的我便不知道現(xiàn)在何處了?！?p> 宋弈“哦”了一聲，這玉玨來歷原是如此。
又聽著長生子繼續(xù)講道：“可有一天，一位向來同我最是親近的師兄約我斗酒。這師兄哪里都好，就是暗戀掌門的女兒，非要同我爭搶。說是誰要是喝輸了，就不準(zhǔn)在同師妹講話。我那時酒量尚可，也不服人，就跟他偷偷找了地方豪飲起來。我是看著他先喝倒的！而后我自己也是不省人事，一頭栽倒在地。再醒來時……”老道士長吁了一口氣，“卻已是躺在了師妹的床上……”
“師父！你不會是……”宋弈想說“酒后亂性”來著，但又覺得他師父絕不會是這種人，便壓住沒講出口。
“廢話！你師父我三百年的童身，從未破過！”老道士一拍桌子，徑直將一塊桌角用手掌削了下來，“再說，我對師妹也是一往情深，怎么可能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兒。
再后來，我就惹得師父大為生氣，廢了我的一身修為，將我逐出山門了?！?p> “那您怎么也不辯駁？”宋弈聽得有些心急，“你那位要好的師兄怎么不替你解釋？”
“呵呵！解釋個屁，第一個指認(rèn)為師的人，”長生子又嘆了口氣，“就是他?！?p> “師父的那些同門，就沒有人質(zhì)疑過嗎？”宋弈問道。
“那時候師父正是盛怒之下，誰愿意觸那個霉頭?！遍L生子說道，“那些女弟子還好，剩的那些人，怕是每個人都巴不得我落魄呢。也怪為師當(dāng)年驕縱，瞧不起這些同門，不太愿意同他們結(jié)交。到最后卻是自己害了自己啊?！?p> “怎么能是您害了自己呢？”宋弈忿忿而道，“明明是那人構(gòu)陷于您，他才是大奸大惡之徒，天理難容！”
“天理？天理怕是瞎了吧?！崩系朗繐u了搖頭，“他后來娶了我的師妹，如今高坐掌門之位，可是風(fēng)光無限啊?！?p> “什么？！”宋弈憤然起身，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您說那人就是無真真人？呸！狗屁的無真，我看叫他‘無恥’真人才好！”
“好！好一句‘無恥’真人，”長生子撫掌大笑，“我徒兒不愧是‘地球’來的，說話中聽，甚是解氣！”笑完后旋即低聲說道，“不過這里是在人家屋檐下，被人聽到了不好，還是小點(diǎn)聲好?！?p> 宋弈忙的捂住了嘴巴，壓低了嗓音，回了聲“是”。
宋弈平日看他師父“為老不尊”的，總是一副逍遙灑脫，自由自在的樣子，卻是還有這樣一段辛酸的往事，心里莫名有些為他心疼。
但很快又想到了一個相當(dāng)嚴(yán)肅的問題，“師父！那您此行上山，不是自尋死路嗎？對了，還有就是我們到底為啥要上山??？”
“這個徒兒你盡管放心?！崩系朗可袂樽匀?，“這山上與我同輩的人，現(xiàn)在只有他無真了。而如今他在為玄機(jī)老祖護(hù)法，根本沒法抽身。那個青竹我之前連見都沒想過，想必是我走后才上山的。再年輕一些的就更不用說了。
而為師這次冒險(xiǎn)上山來的原因?！遍L生子頓了一頓，沉聲說道，“就是要拿回來屬于為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