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昨日的安排，今天王丹平的工作是跟車。照例他先要去宋主任那報到，匯報上一日的跟班情況。王丹平今天起的遲了，過來的時候宋正鐵已經(jīng)坐在辦公桌前了。王丹平趕緊一邊打招呼一邊小跑著去拿水壺接水。
“主任早。”
“丹平來了啊。”宋主任面帶微笑，感覺心情不錯。
“嗯，今天起晚了?！蓖醯て接悬c不好意思。
“年輕人瞌睡多，可以理解。不過我看你臉色好像不太對，是不是跟班太累了，要不今天先休息一天？”宋主任關(guān)切到。
王丹平知道自己臉色不好的原因，心里又暗罵了李鬼無數(shù)遍。嘴里卻連忙回答到：“謝謝主任關(guān)心，最近我想把這兩個周跟班的情況做個自我總結(jié)，昨晚弄的有點晚了?！?p> 王丹平驚然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說謊話都不再臉紅了，言不由衷的話就像是漲了腿的泥鰍，越說越順溜。他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感覺在機關(guān)待久了，人的初心都變了。他知道自己不覺中正慢慢變成自己曾經(jīng)討厭的樣子，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小伙子不錯?。∮羞@個覺悟，挺好！像我年輕的時候?！彼沃魅魏苁苡?，連連夸獎他。
“對了，今天怎么安排的？”宋主任接著問。
“回主任的話，昨天我在郵運班跟班，主要在賈隊長那里熟悉車輛調(diào)度情況。今明兩天準(zhǔn)備跟車走一走，實地看一下郵運情況，隨時給您匯報。”
“嗯，這樣安排挺好。老賈這老慫人是沒啥文化，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你跟他打交道啊，需要懂得取舍，學(xué)其所長，去其糟粕。別回頭本事學(xué)了不少，也學(xué)一身臭毛病。”宋主任提醒他。
“哈哈，主任說的對。這個賈隊長啊平時就是說話老愛帶把子。手底下的一幫司機他倒是管的挺好的?！蓖醯て叫α似饋?。
“這老慫就是那德行。這點你別學(xué)啊?！彼沃魅螐娬{(diào)到。
“嗯，我知道，主任那我先過去了。這個點郵車怕是要出發(fā)了?！蓖醯て礁鎰e宋正鐵，前往郵運班。
推門進休息室，依舊烏煙瘴氣。王丹平打開門縫探了個頭，跟昨天不同的是，一眾司機紛紛起身打招呼。
“老賈在他辦公室呢。”
“哦，好，我去找他?！蓖醯て綇拈T口退了出來。
“賈隊長，準(zhǔn)時給你報到！”王丹平立正假裝敬了個軍禮。
老賈的茶已經(jīng)泡上了，正躺在沙發(fā)上瞇著眼品著呢，見王丹平進來，也沒起身，頭都不轉(zhuǎn)一下，慢條斯理地說：“你小子遲到了?。∵€準(zhǔn)時，準(zhǔn)是個屁。我這最早的一班車凌晨4點就發(fā)車了，你那時候到才叫準(zhǔn)時呢?！?p> “對對對，您老說啥都對。”王丹平嬉皮笑臉。
“自己倒茶，喝完給你安排跟車路線?！崩腺Z指了指茶幾。
王丹平取了個茶盅，倒?jié)M，假裝品了起來。
“又裝！”老賈斜了他一眼。
“哈哈！”王丹平故意把嘴巴砸得山響。
“你倒是給我說說今天喝的是什么茶?！崩腺Z問。
“我只知道這是紅茶，不知道什么品種”王丹平回答。
“我告訴你，這是黑茶！安化產(chǎn)的！連紅茶黑茶都分不清還在這給我裝?！崩腺Z不屑。探起身子給王丹平普及茶葉知識，講了好大一通。王丹平聽得云里霧里。
在老賈這，王丹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茶道文化的博大精深。
“你可別小看了這一盞茶，里面門道多了去了。你呀，好好學(xué)吧。將來一定用得上?！崩腺Z說。
“那我干脆拜你為師啊?！蓖醯て叫ξ?p> “拜師可以呀，那拜師禮可不能少？”老賈倒也爽快。
“明白，我給您尋去，等找到了好茶，再來拜師?！蓖醯て交卮?。
“好哇，你這徒弟，我先預(yù)收了。平日有空啊，你就來我這坐一坐，我給你先從最基礎(chǔ)的講起，慢慢啊你就懂得多了?！?p> 王丹平高興極了。
今天安排的線路是市區(qū)開往縣局的一條郵運路線，中間有九六個交卸點。線路不是最長的，最長的那條早上凌晨就發(fā)車了。雖然線路不是最遠(yuǎn)，道路也不是最難走，但是這一條路上交卸點多，集鎮(zhèn)路段路況復(fù)雜。老賈安排他跟這一趟，也是精心挑選的。
一切都很新鮮，王丹平高興地跳進副駕駛倉。他還是第一次坐這么高的大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跟坐普通轎車的區(qū)別太大了。駕駛艙也是相當(dāng)豪華，這跟王丹平之前的印象區(qū)別很大，他還以為這種大卡里面條件會很簡陋呢。
駕駛艙空間很大，座椅、門把手全部都是真皮包裹，配有熱水器，冷暖空調(diào)，環(huán)繞立體聲音響……總之普通家轎有的配置這里都有，還都是最高配。
一路風(fēng)光迤邐，王丹平躺在寬大的座椅里，心情大好。
司機姓梅，是個老同志，五十多了，是個悶葫蘆。車子里不放音樂就放廣播，要么放評書，要么放京劇。王丹平聽不下去了。心里暗想，這么好的音響放老梅的車?yán)镎媸窃阚`東西。
老梅車子開的很穩(wěn)，不慌不忙。沿途交卸點都要從主路拐向鄉(xiāng)鎮(zhèn)的支局所，郵車寬大，集鎮(zhèn)路窄，往往錯不開車。外加上集鎮(zhèn)街道有賣菜的小販，有三輪車摩托車隨意停放的，有牽牲口的，有私家車占道的……五花八門。
這是跑這一班司機最頭疼的問題?，F(xiàn)在時限卡的很緊張，這一路這么多交接點，特別耽誤時間。按照大網(wǎng)原則，市局本只對縣局負(fù)責(zé)，各分支再由縣局組開郵路，但是考慮到運行成本和郵件倒流問題，市局決定沿線順路能捎帶的點郵運班盡量捎帶，即減輕了縣局處理量，也提高了沿線鄉(xiāng)鎮(zhèn)郵件的傳遞時限?？傊欠奖懔吮娙耍嗔肃]運司機。
這里面還有幾個問題，一是郵車開進集鎮(zhèn)，掉頭困難，有時要跑出好幾公里才能找到地方掉頭。二是沿途支局門口沒地方停車。三是部分支局所人員卸車不積極，造成壓車。
總之，各種問題就像一臺眾生戲，每天都在郵運沿途輪番上演。老梅倒是耐得住性子，見縫插針，游刃有余。但也難免一會兒車輪子把誰家的蓮菜給壓爛了，一會兒車尾把哪家的花盆給擦花了，小磕小碰再所難免，王丹平看著都著急。
老賈倒是淡定得讓王丹平心生敬意。
“這就是現(xiàn)實情況。你們市上的領(lǐng)導(dǎo)部門都坐辦公室拍腦子想問題，一天只追求時限、追求低成本，哪管得了我們這些人的疾死活?！崩厦樊Y聲甕氣地說。
“這種狀況應(yīng)該每天都發(fā)生啊。我看你倒是不急?！蓖醯て秸f。
“急有啥用，遇事了，只能給人賠笑臉，鄉(xiāng)鎮(zhèn)的人都比較樸實，大部分人都好說話，事情不大也就過去了。”老梅說。
這點王丹平比較認(rèn)同，他之前所在的涼水鎮(zhèn)的居民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那要是遇到難纏的呢？”王丹平問。
“倒也不是沒有，那咋辦，賠唄。你比如今天這種把人蓮菜壓了，大不了自己買過來，反正家里也是要吃菜的不是？”老梅無奈地說。
“要是碰到特別難纏的，我們就聯(lián)系地面局處理。一般支局所長在當(dāng)?shù)赝哦急容^高，基本小問題都能解決?！崩厦防^續(xù)說到。
“哦?！蓖醯て饺粲兴肌?p> “只要沒掛到人，就算萬事大吉。要真掛到人了，那才叫完蛋了。我們這工作呀，一天提心吊膽，要是心態(tài)再不好點，怕是早被自己逼瘋了?！崩厦窡o奈地說。
勉強送完兩個沿途交接點，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老梅把車子停到路邊，找地方吃午飯。作業(yè)計劃已經(jīng)規(guī)定好了司機在哪個交接點吃午飯，該交接點郵件交接時長也相應(yīng)多預(yù)留了二十分鐘。老梅帶王丹平去了一家他經(jīng)常就餐的面館，叫了兩份面條。面館老板跟老梅很熟了，熱情地招呼著，吩咐煮面師傅先給老梅他們做，她知道老梅趕時間。面條口味不錯，分量也足，便宜實惠。王丹平主動起身付了面錢，老梅不讓，但王丹平堅持付了。
繼續(xù)上路，老梅明顯話比剛上車時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碗面條起了作用。他主動給王丹平講了好多過去在郵運路途發(fā)生的事情，有的故事相當(dāng)精彩，王丹平聽得如癡如醉。駕駛室里的氛圍變得異常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