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車上兩個人都默契地繞開剛剛那場風(fēng)波,隨口一問一答說些生活和學(xué)習(xí)的近況,童磊自從當(dāng)年搬家之后再沒怎么回來看過,只是老城區(qū)畢竟變化不大,他有心找一些竟是沒看出來哪里有了不一樣,一樹一木一草一花跟他離開的時候別無二致,倒像是時間已經(jīng)在這里停滯。
快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薛露凝說到這里就行,童磊卻堅持要到院子門口看著她進(jìn)單元門。
院子里路燈昏暗,她又怕黑,雖然嘴上說沒關(guān)系但心里一定會暗暗害怕,他說要送她到家,就一定不能少走一步。
薛露凝沒再多說話,只低頭專心一步踩一腳他的影子,正玩得不亦樂乎,前面的人腳步一停,她沒提防一頭撞上去,衣服真涼啊,這個念頭轉(zhuǎn)瞬即逝,童磊已經(jīng)轉(zhuǎn)身扶住她,“怎么還是不看路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誰讓你突然停下來……“她委屈地扁扁嘴,恍惚間還是當(dāng)年那個老是被他惹哭的短毛小丫頭。
“凝凝你回來了!“毛廈頡從暗處走向薛露凝,“童磊,謝謝你送她回來。“
這句話聽著怎么這么別扭,童磊不想理會他,于是只朝他點個頭當(dāng)作回應(yīng)。
“你怎么在這兒?“薛露凝問道,他鼻子微微發(fā)紅,顯然已經(jīng)等了不短的時間。
她見童磊還在原地站著沒有離開,又轉(zhuǎn)向他說:“我到家啦,剩下的路我跟毛廈頡一起回去就好啦,你快點回家吧,不是還沒吃飯嗎?“
童磊要走又不甘心,毛廈頡遲遲沒有應(yīng)答,看樣子是要等到他走才開口,沒辦法只能先走一步,他出院子門的時候回過一次頭,那兩個人的身影正一起融入深重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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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什么就快說吧,外面怪冷的,你也凍了挺久吧?“薛露凝一只手揣進(jìn)口袋,另一只手把衣領(lǐng)又往上拽了拽。
毛廈頡帶著她走到單元背面,肆虐的風(fēng)因為墻的遮擋小了許多,他用手搓搓鼻頭,認(rèn)真看著她說道:“上次的事謝謝你,我那次去找你不是也沒解釋清楚,所以想著一定要找機(jī)會跟你再說說?!?p> “今天看你晚上沒坐車,你爺爺也沒問我們所以我想你應(yīng)該跟家里打過招呼了,又想大概你也不會回來太晚,所以索性在門口等你?!?p> 像是怕被打斷似的,他語速極快。
“我沒想著作弊的,就是那天一直在想家里的事,沒留意收拾干凈東西,可能你要笑話我了,這種事解釋清楚不就好了,跑了反倒像自己做了壞事心虛。但是當(dāng)時啊,當(dāng)時我就想,如果這次鬧得大一點,我爸媽會不會因為覺得我做了丟人的事所以放棄維護(hù)那點可憐的自尊。你大概也已經(jīng)聽說了,他們感情并不好,只是為了面子硬撐著而已?!八穆曇衾镩_始有一絲哽咽。
薛露凝心里聽得難過,他現(xiàn)在孤立無援,男生又是不被允許掉眼淚的,所以有什么事也只能去對已經(jīng)聽不見的爺爺訴說了吧。
“我沒有地方去啊,我不知道去哪里啊……但是我真的沒有作弊啊……凝凝,你要相信我……“他像受傷的小獸般,肩膀微微顫抖著。
薛露凝掏出一只手放在他背上作安撫狀,“嗯,我一直相信你的,沒事的,都會好的。“
“我還說你學(xué)習(xí)辛苦老被老師留堂打算去門口接你,結(jié)果你在這兒做這么不要臉的事!“薛宇突然出現(xiàn),一把打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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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上異常擁擠,童磊覺得自己像罐頭里的一只沙丁魚,他想起之前看紀(jì)錄片,海上捕魚的人為了保持沙丁魚的活性,需要在運輸容器里放幾只鯰魚,鯰魚食肉,會四處游動尋找小魚吃,沙丁魚們?yōu)榱吮C?,自然鉆來鉆去躲避天敵,這樣就能保證到港的時候魚們還有旺盛的生命力。
但自己現(xiàn)在這樣被擠在人群中,他可不認(rèn)為自己能擠來擠去獲得一點新鮮的空氣,不過比起這個,更讓他在意的是毛廈頡到底要跟薛露凝說什么,特意在門口等著的話一定是什么緊急且重要的事吧,他對毛廈頡的了解還是不夠,猜不出他究竟有什么事。
難道是作弊那次?自己當(dāng)時也在場,他沒機(jī)會開口解釋清楚,所以今天來說。
聽著蠻合理,他的心稍微放下來一點,忽聽自己剛好到站,便擠開人群下了車。
心事一了,連帶著腳步也輕盈起來,他三兩步?jīng)_進(jìn)家門,先鉆進(jìn)廚房去找吃的。
“是小磊嗎?怎么去過生日連個蛋糕也沒吃就回來了?“媽媽循聲走過來看他抓著一塊蛋糕往嘴里塞。
“……“送了趟薛露凝他徹底忘記木沐過生日這件事,按往年的時間來看,現(xiàn)在回來確實太早,媽媽一直讓自己好好對待木沐,要是知道今天的事,大概會生氣吧。
“我都知道了,木沐的媽媽打電話來問我們家有什么重要的客人一定要讓你回來吃飯,還說你帶著一個叫薛露凝的姑娘先走了,你倒說說看,咱家來了誰?“
韓春華的聲音聽上去不怎么生氣,但是平靜可能隱藏著更大的危險,童磊對此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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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童磊從小到大,都是讓人省心的孩子,男孩適度的調(diào)皮不至于讓人生氣,只會夸一句會搗蛋的孩子長大以后有出息,加上童氏夫妻向來脾氣溫和,也從未對他動過手。
只有一次,他因為沒考好怕被責(zé)罰,自己偷偷用筆改了成績,可巧那次一道題有問題,已經(jīng)簽完字的卷子又被收回去重新計算分?jǐn)?shù),他忘記改過來,老師發(fā)現(xiàn)之后自然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家長。
童青山正在外面出差,韓春華當(dāng)時還生著病,拖著病體去辦公室聽老師一頓斥責(zé),從改成績上升到孩子的品質(zhì)問題甚至到家長的人品問題,她一言不發(fā)聽那個老師講完,一句也沒辯駁,回去就給童青山打電話讓他給童磊轉(zhuǎn)學(xué),也是童青山剛好有同學(xué)在教育局,順利幫他換了學(xué)校。
對童磊這邊,她也沒多說話,只是把他那張卷子貼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把老師說給她的話原本說給他聽一遍,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從頭到尾沒有過情緒激動的時候,但童磊初建立的羞恥心已經(jīng)能夠明白媽媽的怒火,所以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撒過謊。
今天順口說的話傳到她耳朵里,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形勢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