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狩十五年冬。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甚是猛烈,鵝毛般絮絮揚揚,把天空都遮蓋在一片雪白里。
然而大蕭國往日金碧輝煌的皇家宮殿里卻靜謐得如同鬼蜮,宮墻外一隊隊戎裝步兵圍得水泄不通,卻沒一個人敢踏進半步。
突然雪幕里若隱若現(xiàn)走出兩個人來,士兵們立刻警覺起來,紛紛把長矛對準前方。
雪中卻響起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你們好大膽子,還不看看來人是誰?”
話音未落,雪中二人已然走近,士兵們見狀立即收了刀劍,整齊劃一地行軍禮:“見過校尉大人!”
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從斗篷下抬起眼睛,眼睫上落滿了冰晶。
“無妨,警惕些是好事?!?p> 他未做停留,徑直往宮門走去。身邊的碧衫女子頗為不滿地扭過頭,留下一個嬌俏的白眼。
千夫長卻快步攔在前面:“校尉大人!國主……不,陛下吩咐過這懸戈殿任誰也不能進!”
男人停下腳步,側過臉看他:“連我也不能?”
那千夫長猶豫一下,道:“特別是您……”
他還沒說完,碧衫女子快步上來道:“我們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清理蕭國余孽的!還不快讓開!”
說著便從懷里拿出一塊鑲金令牌來。
千夫長只抬頭瞅了一眼,大驚失色連忙道:“屬下請郡主殿下責罰!”
碧衫女子冷哼一聲:“知道就好!這下能開門放我們進去了吧?”
“是是!”千夫長忙應和著招呼士兵開門。
“不過里面確實什么也沒了!那蕭國的亡國之君早已將宮人遣散,卻一把火把自己的妻兒老小燒了個干凈,屬下聽說足足那沖天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就連神仙也得燒成渣兒嘍!”
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像是沉睡的巨獸發(fā)出一聲嘆息。風雪里突然裹挾著焦木的刺鼻味道飛撲而來。
碧衫女子不禁掩住鼻子,幾乎驚恐地叫出聲來。
眼前儼然一副地獄般的景象。
那些昔日里氣派非凡的雕梁畫棟早已成了破碎的焦炭,只剩一具漆黑的空殼佇立在一片潔白中,十分刺目。
“金大哥!”碧衫女子看向那個高大的男人。然而對方深沉的眸子中并無半分情緒,沒有絲毫猶豫便走了進去。
“你!把大門守住了!再準備輛上好的馬車!”碧衫女子道,“還有,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屬下這就去辦!”
在千夫長惶恐不安的神情中,宮門再次“吱呀”一聲關上,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門再次打開。
這次出來的除了先前的一男一女,還有兩個破損的木箱。
千夫長再次迎了上去,還不等他開口,那碧衫女子便道:“要檢查是吧?好!打開吧!”
“屬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陛下治軍之嚴,郡主自然也清楚!”
千夫長笑得恭敬,依然吩咐士兵打開了最大的木箱。
可剛一打開,在場眾人無不神色大變—
木箱中的乃是一大一小兩具焦干的尸體,還散發(fā)著慪人的焦腥,縱然是殺伐慣了的人也難免覺得可怖。
“我皇兄早就有意安葬他們以撫慰民心,可惜這些日子前朝的事太多,便派我和金校尉前來。”碧衫女子道,“我已經(jīng)查看過并無其他,你還不趕緊派人進去把剩下的清出來?難不成要本郡主全都包了?”
千夫長忙答應下來,也顧不上再去檢查另一個箱子。
于是兩個箱子順順利利地上了馬車,一路暢通無阻,最后停在了星煌城外的樹林邊。
那里,另一輛馬車已等待多時。
還未等馬車停穩(wěn),男人便急忙打開那個小些的箱子。那箱子里裝著的不是尸體,竟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娃!
“金大哥!被你說中了!那宮殿下真有密室!”碧衫女子一邊倒了些水在女娃口中,一邊探了探她的脈搏,“可那密室只防人不妨火啊,這孩子被煙熏了這么久居然還活著,真乃上天保佑!”
“我知道以她的性子是斷不會輕易認輸?shù)?,定是留了后手,可是沒想到……”男人垂下眼睫,將斗篷取下來放在女娃的身上。
“金姐姐那般烈性女子,可惜所嫁非人!”碧衫女子嘆道,“金大哥,令妹一家早已出城了,你若要走,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男人抬頭,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亮:“謝謝你,郡主?!?p> “你看你,咱們出生入死這么多回,你還叫我郡主!我說了,叫我淩嵐!”碧衫女子笑起來,“你當初在星煌城救了我兄妹多少回,這下咱們可兩清了!下次在戰(zhàn)場上遇到可別手軟啊!我不想再欠你的!”
“嗯,知道了。”男人也笑了,“可我這一走,你怕是……”
“大不了不做這個郡主唄!你知道我最煩蕭國這些繁文縟節(jié)的!”碧衫女子蹙起眉頭,“金欒修!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怎么這么婆婆媽媽?快走吧!小心我反悔把你們都給扣下!”
雪更大了,二人隔著雪幕相視一笑。男人終于背起木箱,朝著馬車遠去了。
……
……
漫天飛雪,茫茫一片,還有一個女子清亮的喊聲:“小心我反悔啊……”
這便是傅念念醒來時大腦中最清晰的景象。
“什么??!又做夢了嗎?”被窩里伸出一只手摁掉手機鬧鐘,打了個哈欠,“肯定是小說看多了!昨天看到三點多不做夢才怪!嗯?還能再睡五分鐘!”
可還沒等她縮回被窩里,一個冰冷的巴掌便重重拍過來:“你還睡!昨天班主任打電話說你這周遲到三次!告訴我,今天星期幾?”
“星期……五?”
“今天星期四!我的小祖宗!”傅媽氣急敗壞又扇來一巴掌,“今天無論如何都得給我早起,下周開家長會我可丟不起那人!還有,今天肯定塞車!你看外面!”
傅念念被母后大人念得早沒了睡意,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突然大腦一片清明——
窗外鵝毛大雪早已鋪滿草坪,頓時夢中的聲音倏然重現(xiàn)。
“我可不想再欠你的……”
“天??!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夢啊!”傅念念抓起頭發(fā)仰天長嘯,突然靈光一現(xiàn),轉頭對一臉疑惑的老媽道,“媽!我剛才已經(jīng)確定了這輩子的人生目標,那就是當!導!演!你女兒我肯定有這方面的天賦!做個夢都能做出個電視劇出來!”
然而還沒等她為自己的奇思欣慰片刻,一條偌大的秋褲就迎面飛來掛在了頭上,緊接著便是母親大人慣有的大白眼:“乖乖給我穿上!別學別人裸奔!”
“欸!真是出師未捷先穿秋褲!可悲!可悲?。 ?p> 傅念念長嘆一口氣,看了看手中酒紅色的厚實秋褲,頗有些壯士斷腕的悲壯。
……
……
雪更大了,好多路段已經(jīng)有了交通管制。
傅念念擠在公交車上幾乎透不過氣來,卻還是興致勃勃地朝身邊的單馬尾女孩道:“我敢發(fā)誓,夢里的那個女孩確實超級漂亮,可惜沒看清那個男的!不過應該是個大帥哥!”
馬尾女孩道:“你就因為一個夢決定要當導演?太草率了吧!還不如說你想見明星更可信!我要是你媽我也翻白眼!”
“你別不信啊!我那夢真的像拍電影似的!你得支持我?。∧且院笪医o你安排個女主角,天天和帥鍋拍拍吻戲啥的哈哈!”
傅念念嬉笑著,然而目光不經(jīng)意一瞥,窗外居然是無際的雪海,路邊的綠化帶突然沒了影蹤。
突然只聽“嘎吱”一聲,公交車來了個急剎,全車人都叫苦不迭地往前傾倒。
傅念念慌忙要去抓住同伴伸過來的手,然而卻什么也沒抓到。
她的身體向后倒去,可身后滿當當?shù)娜藚s憑空消失了一般,只余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念念!”
同伴的尖叫近在咫尺,可傅念念已經(jīng)墜入一片黑暗,如同在科技館體驗過的模擬空間站的失重一樣。
逐漸的,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出現(xiàn)一個光點,如同幼年的太陽一樣迅速膨大,變亮,逐漸刺眼。
慢慢的,她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