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入雪原(8)
分家很樂意接納這些被留在流放地里的人。他們看上去要和善的多。對于沒有食物的一眾人,他們也愿意把熏制食物的技術(shù)教給想學(xué)的人。
云苦寂被煙熏的直咳嗽,眼淚止不住地留下來。旁邊一個高挑的年輕人笑著耐心地用長木筷翻動著熏肉架上的肉,對他道:“你湊太近了??次?,離遠(yuǎn)一點,就不會被熏到了?!?p> 云苦寂一邊咳嗽一邊把手中的長木筷交給云炎灼:“炎灼,你和云稷熏著,我看會?!?p> 云稷把架子上的肉翻動了下,道:“其實本家走之前就熏了好多肉了,你們八個人,就算他們帶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肉還是能撐過冬天,沒必要再熏了?!?p> “三個月呢,真的夠嗎?”
“一天吃一頓肉吧?!倍自谝贿呅菹⒌脑乞溃骸拔覀兎旨乙簿褪A耸?,本來是打算暴風(fēng)雪的時候在那邊那個大屋子里一起吃的,那個大屋子一半在地下,我們建起來的時候就打算做食堂的,生火取暖都方便。你們來了就是二十人,擠一擠也能容下。我倒覺得你們得把你們住的房子加固加固,本家那幫人建的房子看著一吹就倒。”
“那些房子看著和紙糊的一樣?!痹起⒄酒鹕砩炝藗€懶腰:“而且離我們的食堂還有點距離,你們住的屋子到食堂估計得有兩百來步。我聽別的人說,暴風(fēng)雪來的時候頂多看個十來步的距離,你們可得小心咯?!?p> “那不是挺容易迷失方向嗎?”云炎灼有些著急地問。
“對。但其實吧,暴風(fēng)雪也不可能兩個月停都不停啊。流放地的人跟我們說,這暴風(fēng)雪是來一陣就會歇一段時間,但不會歇太久。兩個月里會來很多趟,基本上所有人都得留在流放地這個大圈子里,不然很容易在外面遇上暴風(fēng)雪,那就是死路一條。而暴風(fēng)雪什么時候停呢,按照在流放地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連續(xù)七天不來暴風(fēng)雪,就是結(jié)束了。想要流放地內(nèi)走路的話,可以在暴風(fēng)雪的間隙里走動。”
“但暴風(fēng)雪一來,大家就都被關(guān)在屋子里了。而且這暴風(fēng)雪不會像雷陣雨那樣持續(xù)很短時間啊。我們要吃飯的話,還是會有很大的風(fēng)險?!?p> “對,所以你們可以趁著暴風(fēng)雪沒來趕緊靠著食堂邊上蓋個屋子。不用弄門,我們把食堂一面墻砸?guī)讉€洞出來就成?!?p> “這可以啊?!痹蒲鬃迫酉履究?,“苦寂,我們趕緊去找王晨老師他們商量。”
“你搞笑呢云稷,你忘了我們來的時候睡樹底下睡了幾天?時間怎么可能來得及?!痹乞?。
“那讓他們睡食堂里面唄?晚上把桌子椅子堆一邊,讓他們八個人打地鋪。食堂里夠暖和,打地鋪也不會凍死?!?p> “我是無所謂,別把食堂搞得臟亂就行,吃飯的地方。云異他爹燒飯的的,你和他說去?!?p> “燒飯燒飯,不救蒸個餅,再把咸菜熏肉熱一熱嘛?!痹起⒐緡伒?。
“你少說兩句吧,我們分家也只剩云異他爹和云柱他爹兩個長輩了。”
“就你懂得尊敬長輩?!痹起⑸炝藗€懶腰:“但他總得要有讓我尊敬的地方。天天小氣吧啦的?!?p> “最重要的是,”云稷頓了頓,說道:“本家那些蠢豬建的房子,真的很不安全。要是房頂積雪厚到一定程度,估計全都得垮。所以,不管是從什么方面考慮,都有必要讓他們重新建睡覺的地方。”
“肉差不多了,炎灼,再翻一下?!痹乞笓]道。
“這熏肉真的能放三個月嗎?”
云稷笑道:“聽流放地別的人說,能吃到夏天。天冷食物本來就不容易壞,再加上熏過,沒問題的?!?p> 一個中年男人走進(jìn)院子:“你們這里肉怎么樣了?”
來人叫云子勝,是云柱的父親,也算是云家分家現(xiàn)任的族長。分家經(jīng)歷過這般劇變,也決定和本家一樣,把所有人聚在一起,選出族長來領(lǐng)導(dǎo)。說是族長未免太過寒磣,族里只有十二個青年男性和二個中年男人。他相較云異的父親云伯權(quán)年紀(jì)稍長,也就順理成章地當(dāng)了這個臨時家族的族長。
“叔叔,我們想讓他們住在食堂里?!痹起⒅噶酥冈瓶嗉藕驮蒲鬃?。
“他倆?還是他們所有人?”
“所有?!?p> 云子勝皺了皺眉:“恐怕有點擠吧?食堂里還有桌椅什么的。”
“但是他們的屋子離食堂太遠(yuǎn)了。等暴風(fēng)雪來了,恐怕很難去食堂?!?p> 云子勝道:“你去問伯權(quán)吧。他同意我就同意,食堂是他管的。要建一個新房子的話,我們借來的磚倒是還夠。”
云稷嘆了口氣:“伯權(quán)叔不太好說話,要不叔叔你和他說去吧。”
云子勝瞪了他一眼:“這么大了和人說話都不敢?”
云稷攤攤手:“那我去找云異?!?p> “云虔,你年長,你多管教管教他。十七歲了,還一副熊樣,成什么體統(tǒng)?好了,我走了?!?p> 云稷看向云虔,云虔聳聳肩:“我可不會管你。你熏肉是我們中間技術(shù)最好的,我還指望著你能多教教我呢。我得罪了你沒啥好處?!?p> “那就好?!?p> 云子勝搖了搖頭,離開了。
云虔見云子勝走遠(yuǎn),上前摟著云稷的肩:“我說著玩的。我們血緣上是遠(yuǎn)親兄弟,感情上是親兄弟。對吧?”
“那當(dāng)然?!痹起⑿χ矒ё≡乞募纾岸际峭菜赖男值??!?p> “你們認(rèn)識很久了嗎?”云苦寂好奇道。
“九月份之前,不認(rèn)識。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我們分家的所有人,都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現(xiàn)在就是一個家庭。想要在流放生活中活下去,團(tuán)結(jié)是必須的。”云虔松開云稷的肩膀,走到云苦寂身邊:“團(tuán)結(jié),無私,互幫互助,永不放棄。這是鎮(zhèn)長說的,和我們路上總結(jié)出來的相差無幾?!?p> 云稷動容道:“特別是在流放來的路上。那些官兵完全不會管你的死活。他們自己吃飽喝足休息好了,就趕你們上路。他們不會管你有沒有準(zhǔn)備好上路。他們騎著馬走的快,我們是步行。他們嫌我們走的慢,就用鞭子抽,用棍子打。老人,孩子和婦女基本都堅持不下來。我們剩下的人,就是拼了命的想活下去。團(tuán)結(jié)在一起,才有希望?!?p> “我看本家他們……”
“他們是用錢打點過的,不一樣。聽說他們有一個秘密金庫,用里面的錢打點過官員?!?p> 云炎灼搖頭道:“我保證,沒有?!?p> “那不管怎么樣,他們找錢打點過,所以官兵們對他們還算客氣。他們可以不用干幫官兵干生火挖洞這種活,也可以按照自己的速度前進(jìn),還能發(fā)到一批衣服。盡管如此,他們生了病也得不到照顧,所以還是死了挺多人,但總比我們分家好多了。”
云虔啐了一口唾沫:“晦氣。別提那幫人了?!?p> “那我去找云異那臭小子了?!?p> “你去唄,順便幫我把云梁找來,他又不知道哪去了。你們兩個要一起去嗎?這肉我一個人看著就行?!?p> “那辛苦你了?!痹蒲鬃频?,“我們?nèi)ツ恼宜???p> “跟我來。”
.
王晨拍了拍食堂的墻,又用手摁了摁:“這墻比我們現(xiàn)在那幾個屋子結(jié)實多了。既然您同意讓我們住在這里,那我們也不客氣了。我看這面墻比較短,就在這面墻上打個洞出來,我們在外面再圍一間屋子,您看如何?”
身后云伯權(quán)有些不開心地道:“可以?!?p> “那好?!蓖醭哭D(zhuǎn)身看著龍銘,蘇舟白,陳應(yīng)嘉和李尋遠(yuǎn):“去搬磚頭來,趕緊!尋遠(yuǎn),你別去,你去和泥,多和點!”
“要圍多大?”
“八個人睡多大地就圍多大。還要加面隔墻,讓羽歌單獨睡?!?p> “我們幫你們吧。”云稷主動道,“得建快一些。”
“那太好了?!?p> “云異,你先幫著,我去喊人?!?p> 云異拿來一把錘子:“爹,我敲中間了?!?p> “你小心點敲,別敲太大了?!?p> “好嘞?!痹飘悞嗔藪噱N子,運足力氣,狠狠一錘砸在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云伯權(quán)搶過錘子:“你不如把這面墻拆了算了。我來?!?p> 龍銘跑回食堂撞開門:“還有多的錘子嗎?拆屋子要用?!?p> “還有一把。你小心點用,別弄壞了?!痹撇畽?quán)把錘子塞回云異手里,“我?guī)闳ツ?,在我屋里?!?p> 云異卯足了勁,又是一錘,“咚”的一聲之后是幾聲“咔啦”,墻上出現(xiàn)了一片裂紋。云異興奮起來,深吸口氣掄圓了錘,再度狠狠一錘,伴隨著大片落下的碎磚塊的是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錘子的木柄承受不住劇烈的撞擊,應(yīng)聲折斷。
云異愣了一下,也顧不得被震地生疼的虎口,趕忙把錘子撿起來。云伯權(quán)把這些工具當(dāng)寶貝看的,肯定不會輕易饒過他。云異看了看錘子頭連著的半截木柄,嘗試著把它卸下來,見不是太緊,便拿起錘頭斷柄朝下,在地上猛砸?guī)紫?,斷柄便順利地彈了出來?p> 云異松了口氣,走到柴堆邊,想找一根合適的木頭當(dāng)木柄。卻不想云伯權(quán)此時回到了食堂,見到地上的錘子,登時黑了臉。
云異明白免不了挨一頓訓(xùn),一溜煙沖出后門跑出食堂,突然感到鼻頭涼了一下。云異驚詫地摸了下鼻子,抬頭一看,雪花飄飄揚揚,闊別幾日后再度飄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