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青牛山青牛觀,李野、小胖子、徐立軒三人并排站在觀內(nèi)東廂房內(nèi),房內(nèi)有一排書架,一張書桌,幾把椅子排列整齊地放在書桌旁,這里是觀內(nèi)平時接待貴客的地方,原本也是虛風子的書房。
書房的正中掛著一幅孔老夫子畫像,除此之外,畫相的側面還掛著一位長相儒雅,蓄著長須的華服老人,此時虛風子正對著三人,站在畫相的另一側。
“一拜孔圣人,爾等皆讀圣賢書,習圣賢言,皆為讀書人,日后必知禮懂禮尊禮,為善為仁,不負圣人之學?!?p> 虛風子面如寒蟬,不茍言笑,抬起手示意三人行拜禮。
三人聞言,齊齊下跪,面對孔夫子畫像拜伏三次,然后起身望向虛風子。
虛風子將目光投向側面的老人畫像,李野也順著目光望了過去,仔細打量了一下,只見畫的下方還有一行小字,有著人物介紹,不過他的注意力越過眾多文字,只停留在王守仁三個字上。
心中略微吃驚,隨即又恍然大悟,作為心學學徒拜師自然得拜拜這位祖師爺。
“再拜祖師像,祖師陽明子開創(chuàng)心學,教導我們警守本心,祛惡揚善,爾等入我王學門內(nèi),日后不忘初心,知行合一。”
于是,三人再次拜禮。
隨后虛風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三李野小胖子徐立軒三人在示意下又朝著虛風子拜禮,同時道童將早已準備好的茶水遞給三人,三人分別敬過茶,虛風子抿上一口,禮便成。
其實這不是“李野”的第一次拜師了,不過上次是在私塾拜周老夫子為先生,形式隆重,正式,父母及周老夫子的好友都有不少來觀禮,作為見證。
而這一次,卻是簡單了許多,不過卻是莊嚴了很多,此次拜師禮非常簡單,并沒有觀禮的人員在。
“讀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業(yè)精于勤荒于嬉,爾等當以勤為首,戒驕戒躁?!?p> 虛風子對三人同時勉勵一句,目光投向下首三個小孩,特別地望了李野一眼,他本以為這個很有主見的孩子還會整出什么幺蛾子,但沒想到李野至始至終都是乖乖的。
“清風,你帶師弟們下去安頓好,以后他們會長期住在觀中?!?p> 虛風子昨夜本就想帶著三個小屁孩上山回觀的,但無奈趙大財主盛情難卻,又覺黑夜不易行路,便今日一早才回到觀中。
在小道童即將將三人帶出去之時,虛風子卻是略微沉吟下,
“今后你們?nèi)司妥≡谟^中,其他事情不用操心,包括周老夫子那里我自然會處理,還有永野,你留下,為師有話問你?!蹦┝颂擄L子單單把李野留了下來。
看著小胖子和徐立軒在清風的帶領下出了屋,李野望著上方的虛風子,意外中也有幾分好奇。
待幾人離開后,本來冷清的房間更加安靜了,只剩下虛風子李野兩人兩兩對望,一時間卻也是誰都沒有再說話。
良久,還是李野忍不住先開口了,
“老頭,你倒是說話啊,叫我留下來就這樣看著我干嘛?!?p> “……,目無師長?!碧擄L子一陣無語,他本想看看李野耐性如何,結果倒沒讓他失望,只不過李野一句話噎得他不要不要的。
“非也非也,目于身不于心,我心學即修心,心敬則敬,心尊則尊,況且不過稱呼而已,老頭叫著還親切些。你一大把年紀了,還在意這些俗稱,不累嗎?”李野搖了搖頭,
“那為何方才你如此安靜,我倒以為你變了性子,不過此刻卻又是如此牙尖嘴利,毫無讀書人的樣子?!睂τ诶钜暗脑挘擄L子并沒有生氣,反而似怪罪卻又帶著濃濃笑意道。
“天地君親師,師者,為人尊,禮也?!崩钜皣烂C回答,似剛才喊老頭的不是他一般。
虛風子沒有再和李野糾結這個問題,反而是正色道,
“永野,我知你天資聰慧,性情高傲,但學海無涯,不可仗著有些小聰明,就荒廢了學業(yè),神童自古不少,但終有所成留名青史卻渺渺無幾。”
“額,老頭子,青史留名什么的我真沒什么興趣,我這人沒什么大志向,只想輕輕松松過一輩子,長大后娶妻生子,為我老李家傳承香火?!崩钜拜p松道,不過隨后又似乎想到什么,繼續(xù)道“還有讓我爹娘家里人不再過得這么苦?!?p> 看著神色略微變化的老道,李野不禁又想起了心中一個疑問,
“老頭,你我非親非故,充其量也就一起嫖過娼,為何對我如此看好?!?p> “命數(shù)?!碧擄L子沒有猶豫,斬釘截鐵道,隨即又似想通了什么,“你如此不尊,”
“你又錯了,尊敬是放在心中,不是在于言表。還有命數(shù)?”李野有些疑惑,他不信鬼神,自然不會相信這神神叨叨的解釋。
“我道家本就順應天命,易學又名天璣學,知前塵,卜后生,平賤富貴皆有天數(shù),我與你相遇,便有這師徒之緣。這,便是命數(shù)?!碧擄L子笑言之。
“感情你神棍做久了,自己都信了??!”李野相當無語,帶著促狹的意味對著虛風子問,“既然老頭你能斷前塵來生,那你可算出接下來我會不會打你?!?p> 看著認真的李野,虛風子有些失神,不過隨即就笑了出來,
“面相看一生,手相斷過往后塵,卦象知前程,這斷人行為之術到卻是沒有,人之行為皆有心起,即便能測之,變數(shù)尤多?!?p> “切”
“不過,你所言我卻是能算出來,你不會打我?!币娎钜耙桓笨瓷窆鞯谋砬榭粗约?,虛風子卻是斬釘截鐵道,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
“……”李野微微一愣,心中細細回味,卻也是明白,虛風子是自己師父,自己動手的確得不償失,何況胳膊扭不過大腿,他的確打不過這老頭。
“算了,既然你信命數(shù)便命數(shù)吧,我可不信這玩意,還有,先給你說好,讀書習文我自己就可以,我可是過目不忘的天才,我之所以愿意拜你為師,是想學武功”李野雖然知道虛風子應該不會藏私,但還是要再打個預防針,申明自己目的為何。
“這個你自然放心,當初我承諾過會將我一生所學盡數(shù)教授于你們,自然作數(shù)。只是我授課自然有自己的規(guī)則,我王學有四門,一曰文,二曰武,三曰兵法,四曰天璣。”
虛風子笑著說,然后又道,“你先下去吧,下午我們便開始授課?!?p> 見虛風子讓自己離開,李野到?jīng)]什么,抬腿就朝著屋外走去,不過到達門邊時卻是突然回頭,認真道,
“雖然不知你到底如何想的,不過既然你誠心待我,我便做你的徒弟,日后你老了為你養(yǎng)……,額,還是待你死了為你收斂下葬吧?!?p> 李野本想說養(yǎng)老送終,但看虛風子這身子骨,恐怕養(yǎng)老真不需要他,不過人畢竟都會死的,處理身后事自己還是能做到的。
“……”虛風子一臉黑線,不過,看李野真誠,轉眼一想,也就點了點頭。
待李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后,虛風子認真思量了半晌,右手一揚,只見一陣勁風直逼屋門。
只聽見“哐當”一聲,書房大門被嚴嚴實實關緊。
虛風子從正中那張夫子像背后抽出一張發(fā)黃的羊皮古卷,只見上面畫著一個小兒戲水圖,正中書寫三個大字:天璣圖,旁白一排排小篆。
讖曰:
君非君,臣非臣,王朝更迭終不循。塵歸塵,土歸土,天下大同萬世平。
頌曰:
西南異變除天相,早慧稚子毗臨江。
金麟非是池中物,風云既起化著龍。
末了,羊皮古卷上還有一段敘述:貞觀六年秋,李師奉陛下令,起卦以測大唐運,袁師觀于側。即興,作圖三十卷有二,卷未畢,晴空起雷,袁師推背警之,李師方覺遺漏天璣。卷未成,不欲棄之,復提筆,卦象亂,終難明。二者皆嘆,天相有變,源起西南。又有不甘,袁師以命數(shù)復卜,得此天璣圖。
望著羊皮古卷上的文字,虛風子沉默許久,目光在“天下大同萬世平”和“天相有變,緣起西南”來回巡視,最終落在“萬世平”三個字上,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