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家人

　　十六年前

　　年僅十二歲的蔣哲明半趴在家中的柵欄上，門外的大卡車放下了一大堆家具，蔣母早上有給他說過，隔壁要搬來新的鄰居，聽說他們來有個女兒，特別可愛。

　　一堆大叔中尋找著那小小的身影，終于在一張剛抬下來的沙發(fā)邊，看到了半醒的蘇千零，顯然是在沙發(fā)上睡覺，被吵醒了。

　　蘇千零是和親戚一起搬過來的，書屋這段時間挺忙的，蘇爺爺和蘇奶奶沒有空余時間來照顧她，只能將她交給姨媽照顧。

　　蘇千零的模樣與十五年后幾乎沒有差別，小小的個子，站在那些高柜旁邊根本看不到她人，在十幾歲的孩子中，她那一米五幾的身高也還算正常。

　　“嗨！你好啊，妹妹！”蔣哲明一見到人，直起身子跑了過去。

　　那會的蘇千零對人是愛搭不理，特別是剛被爺爺奶奶打發(fā)過來心里窩火“小你個頭，我當(dāng)你奶奶還差不多。”小聲嘀咕著。

　　“你說啥？”蔣哲明沒有聽清楚，疑惑的盯著她那張不耐煩的臉。

　　“關(guān)你屁事，吵死了。”蘇千零一點也不想搭理蔣哲明，看了看搬運工人，沙發(fā)已經(jīng)搬進去了，拔腿就跑了進去，像是逼瘟神一樣。

　　這是兩人的初遇，不是很美好的記憶，蘇千零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男孩，會成為她生命里重要的人。

　　相處了一年，正好是小學(xué)畢業(yè)，蘇千零每天都會親戚出門，出去干嘛，也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帶著她的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一口一個小姨的喊著蘇千零，有時候喊大聲了，還會引起周圍人怪異的目光，就連去給蘇千零開家長會時，老師都覺得，這個是不是蘇千零自己找人假扮的。

　　蘇千零因為這事還和老師吵了一架，各種解釋，老師才相信，蘇千零的母親是晚來得子，與她的侄女年齡相差不大，導(dǎo)致了她這個年齡最小的人，輩分特別大，這還是她侄女作證，老師才信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大概只有蘇家人自己知道了。

　　蘇千零是六年級的轉(zhuǎn)校生，好巧不巧還和蔣哲明一個班，這下好了，蔣哲明纏著和她說話，整整一個月，蘇千零總算是接納了這個新鄰居。

　　兩人每天都一路去上學(xué)，一路回家，說來也奇怪，蘇千零從來沒見過蔣哲明的家人，小侄女看他每天都自己弄吃得甚是可憐，經(jīng)常會讓他來家里一起吃飯。

　　蔣哲明這人一項自來熟，來的次數(shù)多了，跟小侄女也混熟了，一年多的時間，小侄女都把蔣哲明當(dāng)成弟弟來寵著了。

　　有一次，兩人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場車禍，蘇千零看到那場景，整個人都走不動了，站在那里，眼神無光。

　　“阿零？別怕?！笔Y哲明一手遮住她的雙眼，一手將她護進懷里“沒事，我在?！?p>　　手掌傳遞來的溫暖，像是一束光撒在她灰色世界里，這是第一次，有除了親戚之外的人，將她護著，在她害怕的時候，幫她遮住雙眼。

　　“謝謝……”她聲音很小，直到許多年后，她都還記得，蔣哲明聽到那聲謝謝時，笑得有多開心。

　　兩人的關(guān)系也是從那天開始轉(zhuǎn)變的，班里曾有人說他們是早戀，老師還把兩人拉過去問話，這兩人也是神人，一句不反對，全都說是，氣的老師請家長。

　　那是第一次見到蔣哲明的母親，溫婉得體，母子兩個站在一起，看著各種別扭，蔣哲明好像和他母親很不親近。

　　小侄女來的時候，也是懵逼的，被老師教育了一頓，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老師說的是這兩孩子早戀，忙丟出一句話。

　　“老師，你誤會了，我小姨是不會看上這個比她小的小屁孩的。”聽到這話，老師嘴角抽搐，她記得，轉(zhuǎn)學(xué)資料上，蘇千零是比蔣哲明小一歲的。

　　那天之后，蔣哲明的母親又消失了，蘇千零還問過蔣哲明，他總是笑著說，父母出差很忙，沒空陪他。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這么一句話，愛笑的人，都有一個悲傷的過往。

　　蔣哲明是她見過最愛笑的人，不管多大的事，都能笑的特別開心。

　　蔣哲明成績特別好，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每次開家長會，蔣哲明都會被表揚，每當(dāng)他高興的拿著成績單回家，想要給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一次考了個好成績時，父母總是說忙，掛斷了電話。

　　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將自己的孩子丟在一邊吧，這是蘇千零最常給蔣哲明說的話，他總會一笑帶過，他不想給父母找麻煩，明明很想要父母的關(guān)心。

　　看著他的笑容，逐漸多了一些凄涼，明明笑得那么燦爛。

　　初中開學(xué)的那個暑假，蔣哲明本該獨自在家整理著東西，蘇千零閑的無聊，剛走到他家門口，就聽到屋里傳來爭吵的聲音，似乎是蔣哲明的父母。

　　隔著門聽得不太清楚，斷斷續(xù)續(xù)，她聽到了離婚兩個字，果然，蔣哲明的笑容是在隱藏自己的難過。

　　腳步聲向門口靠近，蘇千零忙躲到一邊，一男一女前后走了出來。

　　“明天我們就簽協(xié)議，小明歸你?！闭f話的女人正是上次見過的蔣哲明的母親，另一位男子是他父親。

　　“行，我會按時給他錢，你不管他，也別把他給我，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男人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等到兩人爭吵的聲音消失，蘇千零才從旁邊跑了出來，望著一片漆黑的屋內(nèi)，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暗叫不好。

　　跟著水聲沖到衛(wèi)生間，果然，蔣哲明此刻正躺在浴缸里，手腕上的血不斷往外冒。

　　扯過一旁的毛巾，勒緊他的手臂，讓血液暫時止住，喊了救護車，還好及時，這才將他的小命救了回來。

　　蘇千零之后幫蔣哲明整理東西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了一封遺書，寫了整整三頁，有關(guān)于父母離婚的，有關(guān)于自己沒人要的，還有兩頁是給蘇千零的。

　　他說他很喜歡阿零，自從阿零搬來之后，他的生活多了很多樂趣，父母吵架逐漸被阿零的笑聲取代，每天跟阿零一起玩鬧，就像是多了一個妹妹。

　　那會蘇千零還因為他這句妹妹笑了出來，可一想到他的父母都不要他，心里就一陣難受。

　　在醫(yī)院的日子里，蔣哲明一句話也不說，他的父母也不曾出現(xiàn)過，所有的手續(xù)都是小侄女幫他辦理的。

　　蘇千零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

　　“蔣哲明，你還有我，我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