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宮內(nèi)。
孫貴妃正拿著白布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擦著一盆蘭草。
蘭草的葉子寬而長,顏色極綠,好看的垂著。
“娘娘,二殿下來了?!睂O貴妃身邊的宮娥夢兒,悠悠的走了過來說道。
“快請祁王進(jìn)來。”孫貴妃不抬頭,繼續(xù)擦著最后兩匹葉子。
眼里滿是喜悅,聽得梁然的腳步聲,將那絹?zhàn)臃畔铝?,滿意的看著那盆蘭草。
“兒臣給母后請安?!?p> 梁然行了一禮。
“快起來,以前就讓你不要如此多禮了。”孫貴妃把梁然拉著到榻上坐了。
“這可是,我以前送給母親的蘭草?”梁然看著被夢兒端走的蘭草,問到。
“是呀,現(xiàn)在長的是越來越好了。”孫貴妃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梁然看著。
“你十八搬了出去之后,咱們就更少見了,母親都不知你是瘦了還是胖了一些?!?p> 梁然說道:“可別多想,孩兒身體安康,倒是你,得照顧好身子,多去走動,免得在屋子里悶著?!?p> 孫貴妃欣然的笑了笑,說:“你呀,還是這么貼心,這我自然是知道的?!?p> “這是孩兒應(yīng)該的。不知母親召我進(jìn)宮,所為何事?”
孫貴妃笑的溫婉。
“就是和你說說話,還有,是母親擔(dān)心你的婚事。”
夢兒給兩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大涼公主,嫁到異國他鄉(xiāng),心中一定許多不好受,現(xiàn)在公館住著,說不定是日日對著月亮思念那無邊大漠?!?p> “母親放心,孩兒會好好對她的?!?p> “母親想說的是,公主嫁給你,是兩國之間的大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不能虧待她?!?p> “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背負(fù)著一個國家,嫁給你,可能,以后許多事情,都會讓人覺得不如意,也處處是眼睛看著你們倆?!?p> “嗯?!绷喝蛔旖禽p輕動了動,露出一笑,算是讓貴妃安心。
“母親說的是?!?p> 孫貴妃握著梁然的手:“你呢,讓我放心,恪守本分,也不參與是非,在這宮墻里,我們兩人才得以說身正不怕影子斜?!?p> “這幾日,你就安心的籌備婚事,母親也幫不上太多的忙?!?p> “也不干預(yù)太多,你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不讓人掛心。快先回去吧。”孫貴妃盯著屋外的動靜,緩緩說到。
待梁然走了之后,那夢兒走了過來。
“夢兒,可是有話要說?”孫貴妃看著眼神有些淚花瑩瑩的。
“??!”
“夢兒只是覺得娘娘和二殿下兩人,可真是好?!眽魞鹤哌^去,給孫貴妃捏著肩。
“夢兒,你來我們永寧宮多久了?”孫貴妃品著茶,眼睛向下看著,夢兒看不出她的表情。
“回娘娘,已五年有余了?!?p> 孫貴妃將茶盞放到了小桌上,用手招了招,讓夢兒站到身前來。
“今日說起二殿下的婚事,我可想起,以前就想著給你安排一個好人家,也不能終日守在宮里,那我可是耽誤你了?!睂O貴妃看著夢兒說到。
夢兒聽完,直直地跪了下去。
“娘娘,可是夢兒哪里做錯了?你要趕我走了?”
貴妃眼神微微變了,帶著審視,那種神色馬上又藏了下去。
“夢兒說的哪里話,你我主仆一場,我也是把你當(dāng)我半個女兒,人機(jī)靈不說,做事有分寸也周到,還是說許多體己話,讓我安心?!?p> “那你該有十六了,正是因?yàn)橄矚g,所以才想著讓你能夠找個好歸宿,傻丫頭,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你可看到誰正值芳華,就可以出宮的?”
夢兒低頭伏在地上,語氣有些急得說道:“夢兒愚笨,還請娘娘責(zé)罰?!?p> 孫貴妃拿著帕子,輕輕笑了一笑,說道:“我罰你做什么,快起來?!?p> 夢兒聽著,頓了一會,又慢慢站了起來,不敢抬頭看孫貴妃,又悄悄抬眼看了她一眼。
正好對上了孫貴妃的眼睛。
“方才,你可是在聽我和二殿下講話?你實(shí)話實(shí)說?!?p> 站著的人只覺得喉嚨發(fā)干,說不出話,用力的咽了咽口水。
“我……是?!?p> “夢兒可是喜歡二殿下?”
“不是,奴婢對二殿下從未有過非分之想?!?p> 孫貴妃站起來,走到了夢兒的身前,孫貴妃的繡花鞋出現(xiàn)在了夢兒的眼里。
“那封信,是送給誰的?”
夢兒從未聽過孫貴妃如此冷淡的語氣,帶著不能忽視的威儀。
“你先別說,讓我猜一猜。”孫貴妃走開了幾步。
“要么,你是別人的眼線,要么是自愿潛伏在陳國皇宮內(nèi),不知,是那一種?”
“娘娘,我……不能說。”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知,娘娘你不會的?!?p> 孫貴妃側(cè)過身,看著低著頭,說話不亂陣腳的那個丫頭。
“為何?”孫貴妃起了興致,要看看這丫頭,何來的把握?
夢兒抬起頭,認(rèn)真的說道:“因?yàn)槟锬镄枰缹?shí)情,以確定是否被牽連,還有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可能會死,但不是現(xiàn)在?!?p> 孫貴妃嘴角慢慢的上揚(yáng),笑了起來。
“娘娘,我非陳國人,本名叫墨雨,是……”
“大涼人。”
孫貴妃坐在了榻上,因?yàn)樗?,這將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我還有一個妹妹,叫墨離,現(xiàn)在應(yīng)該跟著公主來了陳國?!?p> “戰(zhàn)亂時,父母皆去世了,只留了我和妹妹在世上,我和我妹妹兩人,被送入王宮,做了侍女。”
“我性子比較強(qiáng)硬,在王宮里吃了許多苦,那個時候,被趕出來了,實(shí)際上是進(jìn)了一個培養(yǎng)殺手的地方?!?p> “雖為同伴,但大家互相殘殺,只為能夠活下來。我不敢殺人,有個人,他幫了我,讓我免于殺戮?!?p> “我們逃了出來,天大地大,卻無容身之地,他受了很重的傷,病死了,我一個人逃到了陳國?!?p> “被一個嬤嬤選到了宮里做小宮女,給我取名為夢兒,之后又進(jìn)到娘娘的永寧宮?!?p> “我不是別人的眼線,我也不是他國的眼線,我只是一個末路人?!?p> “娘娘,我都說完了?!?p> “不,你還未回答我,那封信,是給誰的?!睂O貴妃直直地盯著墨雨。
“……”
“娘娘,你答應(yīng)我,不告訴別人?!蹦晗铝撕艽蟮臎Q心。
“我一向是說一不二,墨雨姑娘,你請放心?!睂O貴妃
“是給熠王殿下的,關(guān)于賢妃娘娘的死因?!?p> 孫貴妃的手握緊了一些。
問道:“賢妃娘娘,不是自刎而死?”
墨雨回答說:“是,因?yàn)椤彝低等タ催^賢妃娘娘?!?p> 墨雨有些支支吾吾。
孫貴妃想著,自己宮里的丫頭,為何去漪蘭殿看賢妃娘娘。
墨雨的粉嫩的耳朵,變得有些緋紅。
孫貴妃想到,后宮內(nèi)侍的只有宮娥,做院外清掃和苦力的大多是內(nèi)務(wù)堂里的奴才。
那她直接去內(nèi)務(wù)堂去找人就好,內(nèi)務(wù)堂也有許多女孩兒,并不會惹人生疑。
去漪蘭殿,反倒奇怪。
除非,那個人,只能在漪蘭殿見到。
除了三殿下梁恒,孫貴妃著實(shí)想不到他人了。
本來問她可是喜歡梁然,只是故意的試探,墨雨對梁然并無關(guān)心。
孫貴妃是知道的。
自己對于那個宮娥與梁然的距離,還是格外的小心。
“那你如何確定賢妃不是自殺?”
“娘娘,三殿下走后不久,賢妃娘娘便沒了,于情于理,三殿從北固回來后,就會和安平郡主成親,可她沒有等到自己的孩子成親,便自殺了,還留了一份遺書。”
孫貴妃雖然覺得賢妃的死,確實(shí)有疑點(diǎn),但因?yàn)槿俗C物證俱在,且賢妃經(jīng)常喝安神的藥,精神不是很穩(wěn)定,以前也自殺過。
現(xiàn)在來看,以前自殺,也不一定是真的。
“墨雨姑娘,言之有理。那你認(rèn)為賢妃娘娘,死于他殺?”
“墨雨不敢確定,唯一確定的是,和大涼的一種毒藥有關(guān),它無色無味,用銀針也是探不出來的。”
“如此確定,是因?yàn)槲規(guī)湍锬锶?nèi)務(wù)堂領(lǐng)東西時,無意聽到了賢妃娘娘宮中的一個宮娥與他人的交談,另一個人,聽聲音,是一位中年男子。”
“那小宮娥很慌張,說為什么還不把自己送出宮,說過把事情做成,就放自己走,那個男子安撫她,讓她不要著急?!?p> 沒過幾天,那個女孩子死了。
病死的。
本來就是賢妃娘娘宮里的人,之后遣散去了宮里各處。
“這皇宮這樣大,死一個宮女,是不會有任何人在意的。就像娘娘你說殺了我,那也和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p> 墨雨的神情已不似先前那樣慌張,放松了許多,就像做好了隨時去死的準(zhǔn)備。
“夢兒多想了,我不會殺任何人。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今日,我們就當(dāng)一切從未發(fā)生?!?p> “明白了嗎?”
墨雨淚光閃閃,重重的跪了下去,兩頭手伏地:“謝貴妃娘娘?!?p> “快起來吧,幫我把前日看的《詩經(jīng)》拿來。”
多虧墨雨,讓自己有了一條線索。
這些事情,可能現(xiàn)在還沒有頭緒,但以后總歸有用的。
“夢兒,想家嗎?”孫貴妃拿起詩經(jīng),翻了一頁。
剛好翻到了《采薇》。
墨雨搖搖頭,說道:“我沒有家了,只是有個妹妹,她還好好活著,我就放心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p>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p> “這世間,抵不過時間,抵不過變故,抵不過家國二字。”
“你很勇敢,在這里生活了這么多年?!?p> “不知,夢兒覺得,我們的三殿下如何?”
墨雨驚恐,這貴妃娘娘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還是又在試探自己。
“奴婢惶恐。三殿下他在我們眼中,自然是好的?!?p> “墨雨覺得做他側(cè)妃如何?”
墨雨一時不該做什么樣的表情,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
自己第一次見到梁恒時,是在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壽。
皇宮里好不熱鬧。
墨雨要守著兩只鸚鵡。
是大皇子要送與太后娘娘的生辰賀禮。
等的是百無聊賴。
恰巧大皇子帶著其余兩位皇子,還有幾個郡主、小王爺,來看他的鸚鵡。
有兩個孩子,一直不怎么說話,兩個人站在一起也不說話。
墨雨聽別人喊,一個是三皇子梁恒,一個是隋將軍之女隋詩瑩。
鸚鵡沒有拴腳鏈,被打開后,放了出來。
墨雨情急之下,用了武功將鸚鵡抓了回來。
大皇子賞了自己一兩銀子。
帶著鸚鵡,還有那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孩走了。
三皇子梁恒最后一個走。
走時轉(zhuǎn)身對墨雨說:“抱歉,如果我們不來看鸚鵡,你會武功的事情也不會讓人知道,他們會馬上忘了,你放心?!?p> “我聽說練武很辛苦,以后多注意,方才不是你的過錯。”
梁恒板著一張小臉,說的那些話,讓墨雨心里頓時暖了起來。
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會武功的人。
梁恒蒼白的臉色,微微泛紅的嘴唇,稚氣未脫的臉,鼻子上的小痣。
深深印在了墨雨的腦海里,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