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正午時分,對于如芳居來說,生意才剛剛開始。如芳居與其說是酒館不如說是酒樓,一樓和二樓上的客人都看著臺上的舞女旋轉(zhuǎn)著身姿。大部分客人都是為了飛縈而來,但飛縈并不是每一天都會上臺跳舞,要看飛縈的心情。雖然這只是如芳居爭取客源的噱頭,但人們總是抱著一睹芳容的心態(tài),每天都來捧場,看不見飛縈,欣賞一下舞蹈,風雅一番,總比待在客?;蛟诩依锎笱鄣尚⊙垡獜姟?p> 而這個人們都愿為其一擲千金的飛縈,其實是如芳居老板易有春和老板娘方芳的干女兒。夫妻倆人育有一女,名貞娘。21年前,夫妻倆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要關(guān)門。來了一位滿身傷痕的男人,手里抱著一個不到一歲女嬰要來投宿。本來如芳居只管飯不住宿,但見來人樣子凄涼,便引他進了客房。原來男人被人圍攻,他抱著女兒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沖出圍攻。幾日后深受內(nèi)傷、藥石罔顧的男子便死了。臨終前,將孤女托付給易氏夫妻,并告訴易有春,女兒名叫飛縈,自己只愿她像黃鶯一般自由的飛翔,無牽無掛。從此,易有春夫婦聘人,教養(yǎng)著兩個姑娘學習舞蹈和武功,常年開店,誰不遇上個事情,學點武功兩個姑娘都可自保。倆人差不多年歲,貞娘要比飛縈大上兩歲,感情非常好。飛縈性格開朗,貞娘生性爽朗,很容易便聊到一塊去。
今天的如芳居,來的不是平時的富貴人家,大多來自江湖的各個門派,十桌有七桌是江湖人。旁邊有幾桌青年才俊,引得臺上跳舞的舞女頻頻回首。其中有一桌只有一個人,面容如雕刻般有棱有角,相貌堂堂,劍眉下一雙眼睛充滿堅毅。手中握著一把劍,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仿佛有萬夫莫敵的氣魄。他只是挺拔的坐在那喝酒,目不斜視,眼睛總盯著門口不去看那些舞女,臉上有一絲無奈又懊惱的表情,好像走錯了地方一樣。
這人名叫淚千觴,在江湖上并沒有什么名氣,就是因為初入江湖,不知道如芳居是這樣的場所。單看名字他只以為是間雅致一點的客棧,又饑腸轆轆,便抬腳進來了。然而他來到比較早,如芳居剛開門他就進來了,店小二也沒想到才開門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人來了,連忙過去招呼他,淚千觴就要了簡單的飯菜,那時,并沒有人跳舞。沒想到酒菜上來以后,沒動幾筷子,就有人開始布置舞臺。等客人開始多了起來,那些舞女才出場表演。
現(xiàn)在淚千觴正在躊躇著,要不要離開此地,另找住處,在這里實在是…尷尬。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又進來了一位客人??墒侨绶季訉嵲谔珴M了,他環(huán)顧四周只有淚千觴那里還有空位,見座位上只有淚千觴一人,便走了過去,抬手抱拳:“這位兄臺,是否方便和在下坐在一桌?”
淚千觴見終于有人和自己說說話了,趕緊道:“可以,兄臺請便。”
來人坐下,自己介紹道:“在下醉無痕,是煙霞莊的弟子。未請教閣下…”
淚千觴道:“噢,在下淚千觴,我并無門派,只是出來游玩的。”
醉無痕見淚千觴拿的也是劍,便起了興趣:“兄臺也是使劍的嗎?那想必劍術(shù)高超,改日可以切磋一番?!惫唬系娜硕歼@么直接,崇尚武道,一見面就聊了上來。
淚千觴謙虛道:“不敢不敢,只是家母教的防身術(shù),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兄臺感興趣,倒是可以過過招?!?p> 醉無痕覺得二人稱呼太麻煩了道:“你多大了?老是兄臺兄臺的,顯得我們生疏了?!?p> 淚千觴心下想:才剛見面,怎能不生疏?
想倒是這樣想,心里卻并不嫌醉無痕自來熟。便想著:自己向來寡言,除了阿娘并不與人親近。但是從剛才見到醉無痕第一眼起,便覺得和自己眼緣。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解了自己局促之困的緣故。
醉無痕見他并無嫌意,卻也沒有開口就先說了話:“我今年23了,不知千觴你的年紀?!?p> 淚千觴聽他叫自己的名字,不覺生氣,反而覺得二人的關(guān)系更加自然了:“我虛長你幾歲,已經(jīng)25了。”
醉無痕驚訝道:“你居然比我大,真是看不出來。那我得叫你一聲兄長了?!?p> 淚千觴并不喜歡這些虛禮,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道:“無需客氣,喊我名字就行?!弊頍o痕也不拘小節(jié):“那就不講虛禮了,千觴叫我無痕就行。”
無痕也覺得千觴很對自己的胃口,想和他多聊聊,交個朋友。這實在不怪醉無痕,他生性這樣,灑脫又熱情,愛四處走走看看,喜歡交朋友,他認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所以他覺得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一兩個江湖朋友跟自己把酒言歡是人生一大美事,然而他正努力向這方面靠攏。只是像淚千觴這樣對他脾氣,身上一看就像是有故事的人,他不禁更來了興趣。聽千觴說他是出來玩的,更是和了自個的性子,他們倆仿佛生來就是為了遇到彼此并成為好友似的。醉無痕看他初入江湖,下定決心,罩著他。他想問問千觴都去過哪些地方,等自己的事完了以后他們可以一起去玩兒:“千觴出來游玩,都去了哪里?”
千觴非常無奈,苦笑道:“我還沒有來得及逛逛,這是我第一次出門。說實話,有些不知所措。”
無痕聞言心下了然,自己第一次走江湖的時候,也不知道該往哪走,他怕千觴是遇到了什么事才疑惑的問道:“為何不知所措?”
千觴也不怕他笑話,就都說了出來:“我其實只是想找個地方填一下肚子,若是能投個宿便更好了。路上見有如芳居的牌匾,以為是個客棧就進來了。初始還好,越往后便覺得這里實在是不適合我這種老實人?!?p> 醉無痕聽了以后,看了看臺上的舞女,便忍不住笑意。怕千觴尷尬,就強忍著沒笑出聲,只是彎了彎眼角:“千觴,你第一次出來,能走出這許多里路來,已經(jīng)是不容易了。這種事情并沒有什么的。你若是想住宿,我可以帶你找地方,正巧我也正想找客棧休息一下。你放心,我17歲便和師父出來走江湖,如此算來我也是個半大的江湖人了,不會帶偏你的?!?p> 淚千觴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有無痕你在,我就便利許多了。不知無痕此番出來是為了何事?”
醉無痕擺了擺手:“沒有什么大事,就是馬幫副幫主的兒子成親,給煙霞莊發(fā)了請?zhí)?,師父讓我過來恭賀他新婚燕爾。還有好幾天呢,不急,你若是無事,屆時可以跟我去看看熱鬧?!?p> 千觴喝了一口茶:“我倒是無所事事,可以和你同去?!闭f完話鋒一轉(zhuǎn),問醉無痕“無痕,你既然知道客棧在哪兒,為何跑到這里來。難道你也是和那些人一樣,來看這些…這些姑娘跳舞的?”
無痕聽言連連搖頭:“你可別誤會,我是在來安化的路上,被人纏上了,才直奔這里而來。”
千觴很是疑惑:“為什么被人追蹤了,你要跑到這里來?”
醉無痕笑了笑,好像看到了追他之人見他進了如芳居之后的黑臉:“她啊,是個女的。當然不會進如芳居啊。她性情怪得很,見不得比她漂亮的人?!毖韵轮饩褪秋w縈比她好看,她不想進來自取其辱,自找難堪。話一剛落,就見一把匕首從窗戶飛來,插在了桌子上。
千觴見此剛想追出去,就被無痕拉住了:“無事,我認得這匕首。你不是想去客棧嗎?我們走吧?!闭f完,拔下了桌子上的匕首。
二人起身留下飯錢,便走了出去。只是兩人沒有注意,二樓的飛縈一直看著他們,直到他倆消失在門口。
千觴和無痕走在大街上,有個女子從房檐上飛下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醉無痕摸了摸鼻子,想拉著千觴跑,奈何那女的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轉(zhuǎn)過頭來咬牙切齒道:“醉無痕,你敢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嗎?”
醉無痕背著手,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方才是故意那么說的,理直氣壯的狡辯道:“秋韻,我剛才說了很多話,還交了位朋友,你問的是哪一句?”雖然他嘴上瞎扯著,但還是自覺的把帶出來的匕首還給了她。
秋韻見他強詞奪理,很是抑郁,他總是這樣,能氣的自己胸口發(fā)悶,她從醉無痕手里拿回匕首朝他比劃道:“你若是再胡說八道,我就用針縫上你的嘴!”
無痕攤了攤雙肩:“誰讓你老是追著我了。每次出來都能碰到你死命追我?!彼f的話好像有什么歧義,聽的秋韻小臉一紅,剛要反駁,耿直的千觴就出來講公道了:“秋韻姑娘,你為何要追無痕,你喜歡他嗎?”
秋韻聽言急了,果然他說的話就是為了讓旁人這樣以為,她見千觴誤會臉龐更紅了:“誰喜歡他了,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好幾個窟窿呢!之前要不是他搗亂,我就得手了。用的著另找機會嗎?為了那個機會,我生生多廢了半個月的時間。如今再見到他,我自然要討回來了?!?p> 無痕聽她就要暴露自己的形象,趕緊拉她走向一旁,兩人小聲爭辯著。秋韻朝他吼道:“你明知我不愛在顯眼的場合露面,還偏要進如芳居那看姑娘的地方!”
面對她醉無痕拌嘴慣了:“你我又不熟,我為何要考慮你。再說了,是你要追著殺我,我當然能逃就逃啊?!弊頍o痕的話雖然這樣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每次交手,秋韻都不曾真的想要他性命,只是想出了那口氣。
千觴看著這兩人。男的風流倜儻、待人熱情,時時充滿著自信的眼神,身上盈溢著矜貴的氣質(zhì)卻待人平和,出身名門卻謙和有度。
女的天生麗質(zhì)、冰雪聰明。明亮的眼睛,臉上滿是堅毅。方才紅了的臉,更添俏麗,顯得柔情了不少。明眼一看,兩人就是很般配的一對啊。所以他剛剛才說出那樣的話,因為他看的出來兩人就差別人那么一句話。
秋韻總感覺不管自己說了什么,他都是嬉皮笑臉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秋韻見天色晚了,就不再和他廢話了,說了幾句就走了,走之前還陰陰的留了一句話:“醉無痕,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絕對不會就這么饒了你,哼!”
無痕很是無奈,看著秋韻走遠了,才轉(zhuǎn)身帶著千觴去了客棧,訂了房間休息。
半夜,月上中天,雖然已是春天,但夜晚并不怎么暖和,千觴從睡夢中醒來,已是滿頭大汗。他又夢見了杏樹林里,母親抱著他和蒙面人廝打。旁邊有兩個自己小時的玩伴,為了保護弟弟,被蒙面人砍殺的姐姐,姐姐倒下了,弟弟在哭,他們的母親正在盡量保護他們卻還是沒有護過來。見姐姐受傷,他們的母親便不顧一切,一把將他們摟在懷里,運起內(nèi)力,使用輕功飛走了。
千觴明白,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發(fā)生的。那年他才6歲,發(fā)生了什么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母親將他救出來后,找不到那母子三人,便尋了一個小村莊,名叫貢山村,他和母親定居在了那里。母親教他武功自衛(wèi),教他認字和人情世故。他非常認真的學著,他想保護母親,他不想看到面臨險境的時候,自己束手無策。他深深的記著這一幕,總是會夢到那血淋淋的場景。被砍傷的同伴,身上滿是血跡。他還會想起父親在杏林里帶他踩著樹枝到處飛,在杏樹下教他武功心法。
直到半月前,母親知道他的心里放不下往事,也沒有什么可教的了,才放他出來。讓他看看大千世界,交交朋友。等著他自己想明白了,不再被那些事情磋磨。而母親則會在家里守著,等他回來。作為母親,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19-09-26/5d8cb02f944fb.jpeg)
曈小陽
年少的我也夢想仗劍走天涯,有個絕世武俠夢。像是曾經(jīng)的許巍,經(jīng)歷了人生百態(tài)世間的冷暖,只留下了笑容溫暖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