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相見淚眼,欲說還休,卻怎知那是個盡頭。
看著渾身透著疲憊的白澤,祝汐汐終是啞了聲。
好像自從認識了她這個妹妹,白澤的兄弟就一個接一個的身隕。那些個所謂的哥哥,為她尋開心,為她求諸神,為她查冤情?,F(xiàn)在好了,以后都不會有了。
事情發(fā)生的突然,祝汐汐沒仔細去看安常逸耐人尋味的表情,沒在意安常逸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她而去。她伸手想去抓身后的人,卻是撈了個空,怔了怔,祝汐汐無助的垂下了手。
安常逸,你等我回來好不好?就一天,我只在昆侖待一天??墒亲O@話無人聽,她不知道,她偷來的人早已心灰意冷了。
安常逸一路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百草堂,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滿臉蒼白地沖進了后院的臥房。藥房伙計過來輕敲門,提醒他下午坐診事宜。他揮揮手,啞著嗓子道:“我今日不舒服,讓袁大夫去吧?!被镉嬁粗环判模瑩鷳n道:“公子無事吧?要不要……”
“不用?!卑渤R菘粗巧乳T,似是對著門外面的人說話,只是眼神空蕩蕩的,像被人抽去了靈魂:“我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先去忙吧?!被镉嫷偷蛻寺暎笠宦沸∨艿穆曇艟蛡髁诉^來。
安常逸還是盯著那扇門,直愣愣地,半晌,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個笑怎么看怎么苦澀,嘴是咧開了,就是眉毛還皺的深,眼里似乎還有水。
他在她的心里算是誰呢?那個青衣男子給他看了太多的東西,前世今生,風花雪月,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管他接不接受得來,一股腦的倒在了他的腦袋里。
看到了什么?
那個姑娘是化蛇,生于月亮之下玉成河。那個姑娘淹過城,手下有無數(shù)亡魂。那個姑娘行兇作惡,到哪兒,哪兒就是災難??墒恰?,又如何?她不是刻意淹城,安常逸看得到那片血腥的戰(zhàn)場。她也不是行兇作惡,只是張揚霸道慣了,不習慣和人柔聲講理,做事雖是魯莽了些,卻并不是沒有道理。安常逸從小就在書上看過各種異獸,大多都畫的丑陋無比,化蛇也在其中,如今親眼看到也算是證實了書上都是刻意丑化,化蛇倒是長得挺富麗堂皇,赤尾金頭,鱗翅銀身。
安常逸根本不在乎這些,他不是活在人間的活菩薩??吹綈喝吮淮?,還要上前據(jù)理力爭,求人放給惡人一條生路。每天來藥房看病的人各式各樣,潑皮懦夫,賢妻惡婦,什么樣的人他沒見過。他厭煩嗎?打心底的厭煩。人心多變,人性易惡,盡管別人撒潑打滾,無禮侮辱,他也一樣要笑臉相迎。他是安仁澤安神醫(yī)的嫡子,是百草堂的大少爺,是溫潤心善的大公子,露出一點惡像,吐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他披著如玉公子模樣的外衣,妄圖活得清醒,可走著走著,就這么掉在了那個姑娘的身邊,便是掙脫不得。
那個姑娘呢?對他……只是虧欠吧,不,是對上一世的顧以桑的虧欠吧。蓮花塘少年看著蓮花一夏一夏開,一秋一秋敗,時不時就來鄉(xiāng)口眺望,期望著能出現(xiàn)心里姑娘的身影。一年又一年,他阿姐死了,為了護自己的心上人白澤白公子。他發(fā)瘋似的求白公子救她阿姐,白澤翻動著干的要裂開的嘴皮,顫顫巍巍的告訴他,他救不了,你阿姐魂飛魄散了?;觑w魄散?哦,原來愛一個人代價要那么大。不管怎么樣,他還是繼續(xù)等了下去,等啊等,等到自己頭發(fā)發(fā)白,等到自己身軀佝僂,等到自己化為一抔黃土。那個姑娘都沒能來看他一眼。
而此時的那個姑娘呢?昆侖山上有青衣男子陪在她身邊,給她尋畫本,為她覓佳肴,替她尋玩物解悶。那個姑娘身邊有人疼,整日開心的像飛往天地間的籠子里的鳥,好不自在逍遙。青衣男子像是叫乘黃,與她一樣,都是上古就存于世的異獸。諾,就是那個沒教養(yǎng)的來尋安常逸的青衣男子。又是門當戶對,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哪里還記得什么蓮花塘少年?
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呢?去找過他了嗎?是知道他傻不拉幾的等了她一世嗎?是覺得他太過可憐,所以施舍這一世給他,來彌補之前不小心發(fā)生的過錯。
笑著笑著,眼里那層水就莫名其妙的流了下來。安常逸想,他是不是得感謝這份施舍?
昆侖山上。
眼前是她曾經(jīng)住過的宮殿,殿檐下的五熾殿牌匾還是幾個所謂的哥哥給她掛上的。抬步走入殿內(nèi),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的妥當,整理的整整齊齊,柱子與桌子都被擦的噌亮,陽光一照,甚至有些反光。書架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畫本,看完的,沒看完的,都被云仆一一收在了上面。不在意的撇了兩眼,轉(zhuǎn)身打算先去看看白澤可還好。
那本畫本……太過詭異,她從來沒有印象。驀然轉(zhuǎn)頭,祝汐汐抽出像是被血浸過的畫本,用力的翻著薄薄的幾頁。上面記述了駁為何會發(fā)狂,又為何會身死。像是有人刻意而為之,迫不及待的把真相晾在她眼前。想讓她做什么呢?
祝汐汐將畫本揣進衣服里,先依西王母言,去了昆侖靈堂跪拜三個時辰。所有的事情結(jié)束后,祝汐汐閃身來到了永瑞殿。這些事情太過復雜,白澤說的沒錯,她一個人解決不了。
“你看這個?!眮聿患罢疹櫖F(xiàn)在白澤的情緒,祝汐汐將畫本直接甩在了白澤面前。
“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
算了,還是她親手打開給他看吧。
白澤看著祝汐汐手里的畫本,眼神越來越暗,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重,怒道:“荒唐?!?p> “一派胡言?!?p> 怎么能是一派胡言呢?是荒唐了點,那也只能算是一派胡寫。胡寫駁失控發(fā)瘋是因為吃了西王母賞他的藥丸,這種藥丸祝汐汐也有,不過祝汐汐向來不喜歡吃這種長的又丑,吃起來又苦的藥丸,索性扔在了忘昔的小溪里。駁的確是身死在了西王母長生槍下,按理說,天高皇帝遠,駁無故發(fā)怒,怎么也得等滅了一個城,鬧的人盡皆知,西王母聽到了世人抱怨,才能知曉,像當初的祝汐汐淹城一樣。怎么能那么巧,事情剛發(fā)生,西王母就像是早預料到了會發(fā)生這樣的事,長山槍一槍刺死駁,還心生憐憫地將神物七竅蓮藕賜予福來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