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帝師出關(guān)走遼南
前遼東巡按張銓方一入京，便被錦衣衛(wèi)的人馬捉到手里，待這文官老爺在許顯手中磨礪一番以后，只剩一堆模糊的爛肉和滿腦門的鐵釘了。李秉誠稱帝遼陽的消息傳進京城以后，魏忠賢也捧著張銓招供的血書跪在了天啟皇帝身前。
天啟皇帝面色青黑的拿著奏疏，然后一腳揣在魏忠賢的額角，雖然小皇帝體虛無力，但這一腳也著實不輕。
魏忠賢低低的把腦門按在地上，耳邊猶能聽到天啟皇帝急促的呼吸，他低聲說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張銓招供說李秉誠犯上作亂，完全是趙彥、袁可立二人指使的?。 ?p> 朱由校氣的滿頭青筋，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聽魏忠賢還在攻訐東林黨，開口斥責道：“你這狗東西，殺光了東林黨，你能替我治理江山？”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魏忠賢知今日不是尋釁東林的時候，便轉(zhuǎn)口說道：“此時要不要召幾位閣老入宮？”
天啟皇帝聞言卻是默不作聲，他對手中的幾個年邁老臣已是不報什么期望，但天下事緊，卻又沒什么人可以商量，他先搖了搖頭，繼而又點頭說道：“叫張鶴鳴、王在晉、孫承宗及各位閣老前來答問?！?p>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幾位當朝重臣俱在堂下站立，此時早已平復了情緒的小皇帝又叫人端來幾把椅子供幾個老家伙坐著。
眾人皆知，此來是為遼事，但心中沒有任何可供應對的計策，是以各個都垂手不語。
“李秉誠據(jù)遼陽稱帝，三岔河以東，哨騎兵馬均不得過。”朱由校臉色灰白，嘴唇成青紫色，言語之間稍待咳喘，他道：“遼東事緊，列位可有方略治之？”
整個帝國的軍政大事早已讓朱由校這副小身子骨難以承受，雖然，屢經(jīng)朝政使得他遠比同期年輕人成熟的快，但越是看多了簡單的道理，手中這個沉疴江山愈發(fā)的讓他絕望。
他清楚他祖宗洪武朝時，天下核兵馬實數(shù)有一百八十萬戰(zhàn)兵，這江山傳到他手里時九邊軍陣和京營不過百萬大軍，這軍費反倒增致千萬兩之巨，銀錢米糧慣有定數(shù)，為何這軍隊越來越少，軍費反倒翻了好幾倍。
甩脫腦子里的紛繁念頭，朱由?？粗约旱拇蟪紓儯αΦ拇藥卓跉?。
老臣孫承宗此時還是禮部侍郎，按說軍政之事用不著他，但那帝師身份讓他的話語權(quán)在朝中舉足輕重，此時他已經(jīng)六十歲了。
泰昌皇帝朱常洛是孫承宗的學生，他的兒子們也是他的學生。在這個把師傅當親爹一般對待的年代，孫承宗一門忠烈，他本人對朱由校自然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同樣這個沒了老子的小皇帝，對孫承宗也很是倚仗。
小皇帝的眼睛慢慢的巡視一眾老人家，最后看住了自己的老師。
孫承宗俯身出列道：“陛下?！?p> 朱由校不敢乘老師行禮，趕緊起身應聲道：“吾師?！?p> 天啟皇帝對孫承宗有感情，魏忠賢曾不止一次讒言尋釁孫承宗，與先前被弄死的大太監(jiān)王安形成鮮明的對比，直至天啟皇帝病死，魏忠賢都沒能把孫承宗怎么樣。
孫承宗或許并不是韓信在世，孫武重生，但他中規(guī)中矩的守御戰(zhàn)略卻是當時大明朝最為需要的。
孫承宗出言安慰小皇帝道：“遼東經(jīng)略周永春素有韜略，陛下不必過于憂心。”
言及周永春時，魏忠賢抬頭打量了一下孫承宗這個老家伙。小皇帝聽了這話只是皺著眉頭沒有應聲。
“遼南總兵官杜文悍領海州、蓋州、金州、復州四衛(wèi)，此時并未附庸李秉誠起兵。”孫承宗斟酌著說道：“況且黃得功駐鳳城，眼下援遼兵馬可登陸鎮(zhèn)江堡，巡守鴨綠江畔，與杜文悍、黃得功二人左右領兵鉗制李秉誠即可?！?p> 朱由校至此方松了表情點點頭道：“吾師此言有理?！?p> 有孫承宗珠玉在前，兵部尚書張鶴鳴出言道：“眼下李秉誠稱叛，遼鎮(zhèn)總兵官出缺，前日御史楊鶴舉薦京城巡營副將劉渠素有勇略，可堪大任，不如調(diào)任遼左充任總兵官節(jié)制全軍如何？且前日祁秉忠已領涼州兵八千至山海關(guān)處，兩人合兵出關(guān)可增益遼左兵馬?！?p> 天啟皇帝再一張嘴，只覺吼中干痛，本想說些話，末了只吐出一個字：“可?！?p> “陛下，遼人桀驁，眼下若再遣京畿大將前去督帥，恐將兵不和，不如就給杜文悍加銜左都督，配龍虎將軍印出任總兵官許他節(jié)制遼東兵馬?！崩铣纪踉跁x起身言道：“眼下遼事緊要，不可再集兵權(quán)于一人之手，如此再許黃得功開鎮(zhèn)鳳城，轉(zhuǎn)運登萊援兵及物資，以此為杜文悍掣肘如何？”
王在晉其人精在權(quán)謀，弱于兵事，原本歷史上他就是因為督師遼東進而和孫承宗針鋒相對，最后敗出大明權(quán)力中樞，去南京六部養(yǎng)老。
“陛下，此事不可，遼東開鎮(zhèn)以來，蒙古、女真諸部多番滋擾，民心浮動，再如此分權(quán)治兵恐非善事?！贝髮W士劉一燝謹慎的說道：“不如自廣寧集重兵攻伐遼陽，殺盡叛亂，以此為震懾。”
東林黨一開口，別管事情能不能干，先把情緒調(diào)動起來。
葉向高兩袖一震，挺身說道：“陛下，臣聞聽周永春麾下有總兵江朝棟、杜應魁、吳襄、尤世威、趙率教，大將官維賢、左良玉、何可綱、周守廉、姚與賢等，合遼左及山海關(guān)援兵近十萬數(shù)，如此豈容李秉誠與察哈爾部放肆？”
朱由校只當這葉向高與劉一燝在放屁，如果遼西將門這么能打，怎么還被朵顏三衛(wèi)及察哈爾蒙古打的年年賜貢，他敷衍的點點頭，轉(zhuǎn)而抬起眼睛又看向自己的老師。
孫承宗不打算與葉向高、劉一燝這倆大佬爭論，他開口說道：“老臣胸中并無計謀策略可用于遼事?！?p> 天啟皇帝聞言嘆了口氣。
只聽孫承宗又道：“不過若是陛下不放心，老臣可親自走一趟遼南四衛(wèi)?！?p> 天啟皇帝聞言動容道：“豈能讓吾師只身犯險？”
孫承宗慨然笑道：“我聞羅一貫、陳策、童仲揆、戚金等統(tǒng)兵大將此時皆在杜文悍帳下，彼輩世受國恩，若心有反意，老朽這花白頭顱便許給他們又如何？”
聞得此言，暖閣內(nèi)，眾人盡皆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