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東部海上。天氣陰沉,海浪洶涌。
二十多艘大小戰(zhàn)艦扯著滿帆正在全速行進。
松平元康撫刀立于船頭。意氣風發(fā)。
二十五年前,年輕的松平元康還是攝政王后鳥羽上手下的一名將領。當年這位亦父亦師的長輩看中了他的才器,帶著他征戰(zhàn)四方,平定諸侯,也是如今這般意氣風發(fā)。一切終止在一個叫楊天辰的人上,而楊天辰,就是現任總兵楊承恩之父。
長輩身死,勢力又四分五裂。
通過多年的經營,自己憑借跟隨他的區(qū)區(qū)五千親兵,踏著鮮血與尸體堆成的道路,從寂寂無名到九州南部五原一戰(zhàn)威震六路諸侯,雖然雙方各有死傷,但是自己終于登上了長輩曾經的高度。這片土地只臣服強者,就算是兇猛如狼的六路諸侯,也只能收縮起自己的爪牙,拜倒在自己的面前。
再往前走,就是這茫茫大海。
大海之外,還有頭雄獅。
楊天辰,楊承恩,松平元康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兩個名字,殺氣漸顯,歷史該由自己來改寫了,而身后的十萬雄兵則是自己逐鹿神州的本錢。
那些倭國諸侯們盡管對他這個新的霸主并不怎么心悅誠服,但是還是派了屬下部隊參與此次對神州的征伐。畢竟打贏了也能分得一杯羹。打不贏,搶一把也成。神州富庶,遍地是黃金。
旁邊陪同站立的正是大晟朝云州左道游擊將軍胡海,滿腹心事,眉頭緊鎖。
松平元康道:“胡將軍,此次勞師十萬大軍遠伐,語言地形諸多不便,還得仰仗你啊。而你也可一血前仇了?!?p> 胡海被萬伯商所參,說他抗倭不利,貽誤戰(zhàn)機,于是妻兒老小,一家三十余口全部被大晟皇帝下旨殺害,還好在幾個忠心的部下保護下殺掉了前來的禁軍,才得以回到軍營,但是一想到一家大小的慘狀,眼中頓時露出熊熊復仇的火焰。
松平元康接著問道:“依將軍之見,定海和淮海兩城,以哪個為突破口?”
胡海知道這是松平元康在考驗他,投名狀是必須要獻的。思考了一會,說道:“臨海關兵多城高,楊承恩也是難得的將才,恐怕不易攻下,定海城駐軍只有五千,等拿下定海,到時候海上陸上兩路夾擊,臨海關可破?!?p> 松平元康笑道:“好。那我們就先打定海城。一旦拿下定海,當如大水沖砂,利刃破竹而下,直驅東南。不知將軍可愿做我軍的那把利刃否?”
胡??戳丝囱矍斑@個笑瞇瞇望著自己的人,仿佛從他充滿笑意的眼中看到了一片鮮紅的血海。
***
戰(zhàn)況急報已經八百里快騎送到大晟京城,姬云烈拿著戰(zhàn)報怒火滔天扔到一旁的劉忠腳下,說道:“倭寇已經在東南沿海登陸駐扎,先鋒竟然是那胡海,該死!抓到他朕定將他千刀萬剮!”
劉忠忙跪下:“皇上息怒,我朝天威浩蕩,軍士忠勇,不日定可一舉蕩平倭患?!?p> 姬云烈說道:“你上次替朕視察臨海關,回來說楊承恩兵多將廣,士氣如虎,那為何這倭奴都圍著那定海城了,也沒見他出兵?”
劉忠道:“楊承恩手下的確兵源充足而且......”
姬云烈問道:“而且什么?”
劉忠低下磕頭:“臣不敢亂說。”
姬云烈道:“說!”
劉忠說道:“臣在臨海關聽說......聽說楊承恩底下兵員比兵部統(tǒng)計的要多許多來,想是他一心為國,為鞏固海防之舉吧?!?p> 姬云烈聽劉忠說完,眸寒如霜,陷入沉思。
半晌對著劉忠說道:“那你知道楊承恩給朕的折子里寫的什么?”
劉忠道:“臣愚鈍,猜測不出來??峙率且X要糧食吧。這些照說應該是向兵部武世聰去要啊。”
姬云烈道:“哼,要錢要糧?他要的是兵!”
劉忠似乎早已知道,卻裝作驚訝的樣子:“???楊承恩手中養(yǎng)兵擴軍,可是卻不向倭寇進攻,還向皇上要兵......”
姬云烈咬牙切齒地說道:“都世代侯爵,他還圖什么!你說他還圖什么!”
劉忠道:“那皇上就催他即刻發(fā)兵,看看此戰(zhàn)結果再作定奪?!?p> 姬云烈問道:“怎么個定奪法?”
劉忠道:“若是不勝,就治他個消極避戰(zhàn),貽誤戰(zhàn)機之罪?!?p> 姬云烈緊接著問道:“那若是勝了呢?”
劉忠表情一變:“若是勝了,能勝卻遲遲不發(fā)兵......這個......就值得玩味了,皇上,您說呢?”
姬云烈微微一笑,道:“即刻擬旨,讓他楊承恩接旨出兵馳援定海,不得有誤!”
***
淮海城內接到圣旨的楊承恩卻陷入了兩難。軍隊能集結的也就五萬多人,貿然出擊,這淮海城可就是空城一個了??墒值紫碌哪切㈩I已經無數次向自己請戰(zhàn),求援的加急文書已經送上去了,但是奇怪的是皇上遲遲不發(fā)援兵,卻一天內連發(fā)五道圣旨催自己出戰(zhàn)。
第一次軍事會議在總兵府內從早上開到了黃昏。探討的話題只有一個:是否出兵馳援定海城。
參將曹石重說道:“必須出兵,否則一旦定海城陷落,敵軍水陸圍困,淮海城將成為一座孤城?!?p> 有將領馬上附和道:“我贊成出兵!圣旨都下了,違抗皇上的命令那可是死罪。”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拍著桌子道:“倭奴囂張,奶奶的,給俺五千騎兵,就能把他們趕到海里喂魚!要是打不贏,拿俺軍法從事!”
一個副將反駁道:“徐大牛,你果然能吹牛,這次可不是百十個倭寇小打小鬧,十萬倭寇精兵,而且主帥松平元康在倭國可被人稱為戰(zhàn)神,此人出生草莽,用兵詭異,一統(tǒng)倭國之前大小幾十次仗,無一敗績。”
那叫徐大牛的漢子一聽就急了,怒道:劉廣三,你別以為讀了幾天兵書就神五神六的,上過戰(zhàn)場嗎?還沒打呢,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戰(zhàn)神是吧,老子就不信一刀下去他們身上就不是一個窟窿眼。”
“說得好!”
門外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兒童聲。
眾人都好奇將臉看向門外。楊山河正在門口激動地鼓掌。也不知他什么時候跑到這里偷聽來了。
楊承恩臉色一沉:“河兒,胡鬧什么!還不快回房去!”
楊山河卻將頭一抬:“只要戰(zhàn)術得當,別說十萬倭奴,百萬又怎么樣!打不死他!”
徐大牛似乎找到了同道中人,也不管對方是個小屁孩,開心地笑道:“對!好一個百萬又何懼!”
楊山河不管楊承恩用眼珠瞪著他,笑嘻嘻問道:“爹,你們是不是要打倭奴,帶我去唄?!?p> 楊承恩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的面孔,依稀看見了當年自己在蜀山學藝時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瞬間憤怒轉化柔情,放低聲音說道:“在家照顧好你娘,你弟弟就快出生了。爹不在,你就是這里的主人?!?p> 楊山河那肯錯過這種征戰(zhàn)沙場的酷斃了的事,又不死心問道:“那你們是決定要出兵了嗎?”
楊承恩說道:“你還小?!比缓笱壑谐尸F出一股子決毅,轉過身,對著眾將大聲說道:“既然倭寇要戰(zhàn),那就戰(zhàn)!”
軍令很快傳達下去,眾將按照布置都散去。
楊承恩穿上鎧甲,攜好長劍,推開門。
夫君。
走廊里,駱湘云在背后輕輕喚了一聲。
夜晚風大,記得把大氅披上。
楊承恩沒有回頭。一身銀色的與魚鱗細甲,在皎潔的月光映襯下,發(fā)出微寒的光芒。
軍隊已經在臨海關外集結,留下三千老弱兵馬守衛(wèi)淮海城。
夜涼如水,楊承恩披上紅色的大氅,跨上戰(zhàn)馬,抬頭望向城頭,火把飄忽的火光映著一個個或稚嫩或蒼老的臉龐,旗纛在城樓上迎風烈烈作響。而城墻的身后是沉睡中的淮海城。
楊承恩揮動馬鞭,大軍朝著定海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