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賈英雄發(fā)現(xiàn)白面書生和蒙面漢子相互對視了一眼,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間,賈英雄卻可以確定,二人必然已經(jīng)通過眼神做出了一種極為默契,同時,也極為無恥的交流,因為緊接著白面書生就開口了,“這位小兄弟,你這些東西我們可是見所未見,不知可否送一些給我們?”
賈英雄下意識的看向蒙面漢子,只見蒙面漢子原本彎彎的眼睛頃刻間變得陰森可怖,仿佛一個字說不對,就要殺人一般,他哪里敢說個“不”字,唯有借坡下驢,跟著莽漢的稱呼,道:“二哥想要,盡管拿去,這些東西就算作咱們兄弟相識的見證!”
“哈哈,小兄弟果然豪氣!”白面書生把剩下的兩盒罐頭,兩碗泡面一起拿在手中,又忽而面露難色,道:“哎,兄弟雖然豪氣,在下卻不敢承情?。 ?p> 聽話聽音,賈英雄從小便整日跟一幫兄弟廝混,哪能不明白其中必有緣故,忙不迭問:“二哥此話怎講?”
“這些物事雖然不大,攜帶卻甚是不便,若是能有個像兄弟那樣的包袱,可就更好了!”白面書生又說。
“二哥,小弟原也是要把這背包送給你的,你若是不收,就是不把我當兄弟了!”賈英雄心里把白面書生問候了無數(shù)遍,臉上卻是一派欣喜之色。
“哈哈,既然如此,那在下可就卻之不恭了。”
“恭,恭得很啊!”賈英雄繼續(xù)笑。
“難得我們弟兄一見投緣,今日就在此結(jié)拜,兄弟意下如何?”白面書生接過背包,將罐頭,泡面收好之后,又說。
自唐末動亂之后,結(jié)拜之風便開始盛行,據(jù)說宋朝的開國皇帝趙匡胤就曾與九人結(jié)拜成兄弟,就是所謂的“義社十兄弟”,而據(jù)說,岳元帥也是被自己的結(jié)義兄弟楊沂中騙進大理寺,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結(jié)拜之風,在民間更是常見。
賈英雄雖不了解這些,卻原本就是愛熱鬧的性子,再加上他初來乍到,無依無靠,正是孤單得很,而眼前這三人,那蒙面漢子穩(wěn)重,又有一身好功夫,算得上一個好漢,那莽漢雖有些傻氣,功夫也不差,也是好漢,唯獨這白面書生,屁嘛不會,卻陰毒得很,不過賈英雄也明白,若是能跟這種人交心,也不會吃虧,還有一點,被他藏在心里,那就是等什么時候,那兩名大漢不在,自己好好收拾這個“二哥”一頓,以后還有不聽話的,當即應(yīng)下。
窗外北風呼嘯,廟里火光晃動,人影憧憧。
“今日我魏勝”
“何良”
“徐虎”
“賈英雄”
“兄弟四人在此結(jié)拜,山神爺作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違此誓,定被萬箭攢心,不得善終!”
人還是那四個人,卻因為一個結(jié)拜的儀式,相互之間多了一種無形的羈絆,親近不少,賈英雄說話嗓門也粗了,對著蒙面大漢,也就是大哥魏勝不滿道:“大哥,你可是真心將我當兄弟?”
魏勝一愣,不知這老四為何甫一結(jié)拜,便對自己有所不滿,道:“老四,你這是何意?”
“你若是將我當兄弟,為何還不摘下面巾?”賈英雄說著,眼珠一轉(zhuǎn),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道:“我明白了,原來你跟我結(jié)拜,就是要匡我一頓飯!”
“哈哈!”魏勝點指賈英雄,笑罵道:“好你個機靈鬼,小小年紀,哪來這么多肚腸,要大哥摘下面巾直說便是?!?p> 賈英雄的心事雖然被看破,可他城墻拐角一般的面皮卻是絲毫不變,道:“兄弟可沒大哥想這么多,只是怕明日出了這山神廟,進了臨安城,萬一周圍人多,大哥又一時不慎,面巾被風吹掉,哪怕你近在眼前,兄弟也不認得??!”
“好,那我摘下便是?!蔽簞俚氖痔?,仿佛重愈千斤,緩慢至極,神情也極為嚴肅。
面巾終于摘下,獅鼻闊口,一副絡(luò)腮胡子,面頰上竟然還刺著兩行字,其中有繁體字,賈英雄認不得,不過順著念下來,應(yīng)該是“赤心報國,誓殺金賊”。
他忍不住道:“大哥,你這紋身為啥要紋在臉上?威武倒是威武,不過卻顯得太古怪了!”
此言一出,魏勝三人同時愣住,看向賈英雄的目光變得古怪之極。
良久,何良緩緩道:“四弟,你到底是哪里來的,這‘赤心報國,誓殺金賊’乃是八字軍的標志,漫說宋人,便是金人也無有不知,你如何不知?”
“八字軍?”賈英雄撓頭,確定在自己的記憶里并沒有出現(xiàn)過這三個字,于是,理直氣壯的說:“我就是不知道,你咬我!”
說完,他見三人仍是面露疑惑,也覺得自己這應(yīng)該給個合理的解釋,他萬萬不敢說自己是穿越而來,因為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若是有人對他說這句話,他一準覺得對方在戲耍自己,少不得一頓臭揍。
于是,他嘆了口氣,胡謅道:“哎,不瞞三位哥哥,因為小弟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材料,所以自小便被我?guī)煾缚粗?,帶進山里,可誰想,沒過多久,我?guī)煾杆先思揖毠ψ呋鹑肽?,竟然掛??????”
“四弟,令師練功走火入魔應(yīng)該小心調(diào)養(yǎng)才是,為何要掛起來?”魏勝道。
賈英雄好懸沒笑噴出來,道:“大哥,這個‘掛了’可不是掛起來,而是蹬腿,死翹翹的意思?!?p> “原來如此,倒是為兄口不擇言,提起兄弟你的傷心事了?!蔽簞俚?。
賈英雄哪里有什么傷心事,可是魏勝如此說,他只好胡亂哀嘆一聲,顯出悲傷惆悵之態(tài),半晌,繼續(xù)編,道:“小弟無依無靠,在山里摘野果為生,后來慢慢長大,也打些獵物,這不是剛剛下山,便一路趕來這里,或許是趕路趕得急了,生了病,又怕躺在地上被野獸吃了,才藏身在神像里,不想與與三位哥哥相遇??????”
“等等!”何良似是聽出端倪,揮手打住,道:“四弟,令師既已仙逝,你何不下山回家?”
“這個??????”賈英雄恨得直咬牙,心中更是堅定,回頭找個機會,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這“何老二”不可,好在他扯謊向來不用草稿,道:“你當我有家不想回啊,等我到家之后,老爹老娘早就不知去處,連同整個村子也已被燒了?!?p> 何良微笑看著賈英雄,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賈英雄卻是生怕他再問出什么,慌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大哥,你既然是那個什么‘八字軍’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咱們的大部隊就在后面?”
魏勝嘆息著道:“我早已離開了八字軍!”
“為什么?”賈英雄忍不住問。
“當年八字軍由王彥將軍率領(lǐng),在太行山區(qū)和紅巾軍等義軍一起抵抗金軍,后來宗澤元帥在開封舉起大旗,收攏各路義軍,咱們八字軍也趕了過去,到了建炎二年,王彥將軍親赴臨安行在,請求北伐,卻被一味主張與金人議和的黃潛善,汪伯彥等賊排擠而走,八字軍被留在臨安,自此軍紀廢弛,那時候我年輕氣盛,覺得好男兒自當趁著年輕,建功立業(yè),對于種種亂象實在看不過眼,屢次與官長爭吵,不久,和幾個要好的兄弟約好,便一起離開了?!蔽簞僖贿呎f,臉上的神情也跟著不斷變換,時而激憤,時而嘆息。
賈英雄畢竟年輕,無法體會其中的心酸無奈,又道:“那三位哥哥這次來臨安所為何事?”
“我們是趕來為岳元帥作證!”何良道。
“你們還認識岳元帥?”說話的功夫,賈英雄的臉色變了三變,先是驚喜,緊接著變作黯然,最后又變成一種疑惑不定的古怪神色。
他從小的志向就是做一名大英雄,而縱觀歷史長河,哪里還有比岳元帥更大的英雄,聽到魏勝三人可能認識岳元帥,自然欣喜,不過,最為一名后來人,他也知道岳元帥最后被秦檜陷害,慘死風波亭,又不免黯然,可隨即,他又想到,自己既然回到宋朝,算不算改變歷史,岳元帥的命運是否會因此改變?
魏勝道:“岳元帥帶領(lǐng)岳家軍抗擊金軍,同時收攏各路義軍,咱們兄弟在白虎山也有一支人馬??????”
賈英雄收斂繁雜的思緒,道:“等等,大哥,你不是離開了八字軍,又怎么在白虎山有一支人馬?”
魏勝原打算一件一件的說,可賈英雄幾次打斷,只好隨著賈英雄的思路,道:“這事就說來話長了,當年我們幾人離開臨安,原打算繼續(xù)尋找抗金的隊伍,于是一路向北,只是等我們到了蔡州地界,一幫兄弟盡皆離散,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可巧,這時候你二哥正帶著百十名鄉(xiāng)眾在白虎山舉事,幾個嘍啰奉命在山下攔路,被我三拳兩腳打倒,你二哥聽聞消息,帶著人馬趕來,交談之下,頗為投機,便將我迎上山寨,還將頭把交椅讓給我??????”
賈英雄瞅了瞅何良,實在無法想象,這時刻面帶微笑,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竟也能做出那種落草為寇,殺人劫道的營生,莫不是遇到敵人,他便開始背誦什么《三字經(jīng)》,《百家姓》,《論語》,《中庸》啥的,等什么時候把人家念得頭暈腦脹,再出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