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的云開見月明,見月,也見星。
雖然星點稀疏,但身著打著補丁道袍的鶴發(fā)童顏的陳摶,卻聚精會神地盯著夜空中稀疏的閃爍的星點,仿佛能夠從中看出花一般。
“貪狼明滅,破軍入世,還差七殺。”
似乎是在為什么人解惑,陳摶仰望著星點喃喃道。
陳摶所在的地方,是宮城中,如今大梁皇帝朱溫特地為其修建的觀星臺,人定勝天,但同樣也得遵循天的意志。
神鬼雖然沒有見到,但妖精鬼魅,朱溫卻是實實在在的正與其做著交易。
忽然,北斗七星中代表七殺星所在的權(quán)位竟忽地?zé)肓疗饋?,陳摶嘴角勾起弧度,看來這天象格局,始終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殺破狼盡數(shù)入世,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但盛世之前,須得死的人,是無論如何都要犧牲的,這便是代價。
只是天上星點的變化,仍舊未停,周天星斗,竟在此刻盡數(shù)閃爍起來,隱隱有向一處臣服的趨勢。
陳摶臉色微變,嘴角的弧度也平緩下來,他倒是沒有想到,這十拿九穩(wěn)的格局,竟然變得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微紫的星光,自周天星斗中央微弱地閃爍起來,仿佛是有燎原之勢的星星之火,即使微小,卻有著難以想象的力量。
“既然看不懂,那老道倒要看看,這星象格局,到底如何變幻?!?p> 雖然下過雪,但觀星臺上卻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但夜間露水重,在寒冷中凝結(jié)成霜,結(jié)生在漢白玉欄桿上。
打滿補丁的道袍上也是如此,雪白的霜花凝結(jié),但陳摶卻不在意,只是盯著空上的星辰格局,陷入了奇妙空靈的境界之中。
那顆微弱地紫色星光,終于顯露出了真容,周遭的星辰,不再是臣服的趨勢,而是轉(zhuǎn)成了徹徹底底的臣服。
就連那北斗殺破狼格局,也在紫色星光大盛之下,變得暗淡些許。
陳摶忽的笑了起來,不枉他在這觀星良久,這星辰格局的變化,他終于看出了些許端倪。
“紫微星啊,這天下的雄主,當(dāng)真是要如同泉涌了?!?p> 中央紫微星,這可是天唐鼎盛時期雄主星象格局,而今卻又出現(xiàn)在這天下割據(jù)紛爭的局面之中,著實有意思,陳摶撫弄著額角的微黃須眉笑容重現(xiàn)。
格局如何變化,始終于他來說,都是一種結(jié)局,盛世當(dāng)眠中修,亂世當(dāng)醒中煉,成也氣運,敗,陳摶從未敗過。
“仙長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中氣不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摶沒有轉(zhuǎn)身,來的人,不用看,能夠在這戒備森嚴(yán)的宮城中行走自如的,除了這里的主人,還能有誰?
朱溫仿佛是老了十幾歲般,以往毫不吃力的百十階梯,此刻對他來說,仿佛是一種煎熬,氣喘吁吁之后,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陳摶揮袖拂去身上的霜花道:“能看出來的,仍舊是那些平常穩(wěn)固的格局,倒是陛下,您的星象格局,倒是忽然大盛,著實可喜呀?!?p> 嘴中說著恭賀的話,但陳摶的語氣之中,卻帶著些許的嘲弄。
朱溫終于從氣喘中緩了過來,對于陳摶的嘲弄,他苦笑道:“籌碼如此,朕能奈何?”
陳摶仰望著星空道:“陛下還是盡快找到那傳國玉璽,九九歸一,您才能從大梁的氣運之中得到壽元的補償。”
朱溫略渾濁的眼中,陡然浮現(xiàn)出貪婪的熾熱光芒,自己失去的東西,自然想要以百倍千倍的拿回來,更何況,這可是壽元,長生的契機!
“請仙長給給出條明路,這傳國玉璽,究竟在何處?”
陳摶此時已經(jīng)轉(zhuǎn)身,自然也看到了朱溫眼中的熾熱貪婪:“何必舍近求遠,您所想要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隨手指著汴京城西方,陳摶走向觀星臺下。
朱溫望著陳摶所指的方向,眸中的貪婪越發(fā)熾熱,內(nèi)里卻是冷酷的底色,無論何人,只要阻礙了他的長生不老,即便是殺進千萬人,也在所不惜。
“哦,還有,陛下您的壽元已經(jīng)不多,我這里有顆延壽丹藥,倒是可以撐些許時日?!?p> 陳摶很是隨意地從懷中摸出顆拇指大小的青色丹丸,扔向朱溫。
青色的丹丸如同天上的星辰,在雪白的月光下,泛著碧色的生命的光,朱溫臉色驟變,如同饑餓許久的惡鬼般,向著那青碧的丹丸沖去。
那丹丸似乎是有生命般,穩(wěn)穩(wěn)落在朱溫的手中。
陳摶呵呵一笑,擺開衣袖,瀟灑走下觀星臺。
朱溫的面容在雪白的月光下,分外駭人,原本緊致有血色的皮膚,此時衰老下贅,烏黑的頭發(fā),花白斑駁,他不過花甲之年,此刻卻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
顫抖著的手,將那能夠挽救他于蒼老地獄中的丹丸送進口中,剎那間,仿佛三伏天中飲得冰鎮(zhèn)梅子湯,舒爽至極。
朱溫渾濁眼睛再次清明,但衰老下贅的皮膚,還有那花白斑駁的頭發(fā),依舊如故,但此時他的精力充沛,這讓他找到了未及冠時的生龍活虎的感覺。
“對汴京城西挨家挨戶地搜,必須找到玉璽!”
朱溫對著已經(jīng)走到自己身邊來的,身著大紅錦袍的柳葉眉宦官道。
“是!”
斬釘截鐵的回答,不帶絲毫感情,這是兩人的默契。
“如遇反抗,殺無赦?!?p> 似乎是怕柳葉眉宦官心存善念,朱溫又補了一句。
柳葉眉宦官身軀一震,但很快就平復(fù)下來恭敬道:“陛下請放心!”
朱溫點點頭:“傳國玉璽一旦到手,參與此事之人,除你之外,全部殺了?!?p> 千百人的命遠,就在朱溫一言之下,如同草芥般被決定,這就是權(quán)力的威勢。
身著大紅錦袍的柳葉眉宦官恭敬應(yīng)答,他快步離開觀星臺,這里的陰冷,讓他難以忍受。
柳葉眉宦官匆匆離開的背影,讓朱溫想起了曾經(jīng)他當(dāng)著自己的面為求活命,親手滅了自己滿門時候的模樣,也是這般形色匆匆,行人般,沒有絲毫愧疚,這也是朱溫選擇他作為自己貼身宦官的原因之一。
“呵呵,還存著善念?真是好笑!”
觀星臺高聳,可以將整座汴京城一覽眼底,朱溫喜歡這樣的感覺,這是屬于他的江山,他想要千秋萬代永遠控制這大好江山!
……
燈火葳蕤,數(shù)十丈高的溫玉墻上,鑿滿了孔洞,而孔洞之中,皆是長明不熄的油燈。
不過有三盞油燈卻熄滅了。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將這三盞油燈取下,毫不憐惜地扔出,白瓷的燈盞,當(dāng)啷破碎。
而碎瓷片上,還有著以精致小楷書寫著的名字。
“朱匪、禁婆、灰秩?!?p> 打碎燈盞的是位留著灰白長須的中年男人,和藹可親,面目秀氣,但眉目間卻有著上位者特有的威嚴(yán)。
這人,正是極樂州真正的妖主,楊先生。
他所打碎的燈盞,是以妖魂為引的命燈,活著燈長明不熄,死了燈滅盞碎。
楊先生掐了個指訣,那滿地的燈油慢慢浮起,如同一面鏡子般。
燈油中浮現(xiàn)出一幕幕畫面,楊先生聚精會神地看著。
命燈的另外作用,便是將妖死時所見到的最后畫面保留下來。
一個面容清秀,但眉目間殺氣騰騰的年輕人出現(xiàn)在燈油所組成的畫面當(dāng)中。
楊先生將畫面定格,僅僅只是這死亡畫面,他都感受到了這些光焰的灼熱。
“這是,祝融火?”
楊先生瞇起眼,盯著自寧苛身上綻放出的光焰,喃喃自語道。
不過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祝融火,早在上古時期就在妖主共工與祝融的大戰(zhàn)中湮滅,千百年來都未曾出現(xiàn)過,這絕計不可能是祝融火。
驀然,楊先生眼前浮現(xiàn)出一副畫面,他的笑了起來。
溫玉墻壁以及那滿墻的葳蕤燈火,如同濺起的水花般破碎。
鏡花水月,莫過如是。
燈油鏡中浮現(xiàn)出的人,正是寧苛。
而楊先生眼前出現(xiàn)的畫面,同樣與寧苛有關(guān)。
“也是一個奪玉璽的嗎?”
寧苛自桃樹下挖出玉璽的畫面,楊先生饒有興趣地看著。
這本就是他所設(shè)下的一處誘餌,玉璽的消息也是他放出去的,至于原因,不足為外人道也。
說著,楊先生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個裁剪精致的紙人,指尖略微摩擦,紙人身上燃燒起火,很快就成灰散落在空中。
眼前的畫面在紙人燃燒過后,也隨之破碎。
而楊先生周遭也一如那溫玉墻壁般,如水花樣破碎。
他再次出現(xiàn)的地方,圍攏著諸多已經(jīng)化成人形,卻仍有禽獸特征的妖怪,它們見到楊先生盡數(shù)下跪。
“師父千秋萬代!”
楊先生也不制止,坦然受之,在這極樂州中,他便是如同皇帝般的存在,受之一跪何愧之有?
“極樂州不養(yǎng)閑妖,既然進得,那這投名狀,自然也是得納,牛頭、狐耳、狼王,你們?nèi)讼瘸鋈ピ囋囁!?p> 正如他們的名字,三妖自妖群中走出:“謹(jǐn)遵師父之命!”
楊先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上笑意更甚:“莫忘了,這劍俠太多,惡心到我了。”
“是!”
這三妖臉上嗜血神色迭起。
《周書-陳摶傳》:“陳摶者,神仙人物也,于華山修道,曾與太祖求華山一地,不許,遂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