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時,只見一宮娥從袖口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剛拔開瓶塞,立刻便飄來一股刺鼻的惡臭。
“是化尸水,是化尸水!快攔住她!”常昱身為大理寺少卿,偶在卷宗里見過這種毒藥,只需幾滴,便可頃刻將一具完好的尸體化為烏有,如今親眼所見,只覺頭皮發(fā)麻,心驚肉跳。
梁逍捂住傷口正欲起身,身側已有一道藍影快速飛沖上去,一劍挑斷了那宮娥的手筋。
瓷瓶咣當一聲,碎在地上,毒水流淌之處,登時化為一灘沸騰的黑水,冒起絲絲灰煙。
“崇幃,快!小心她咬舌自盡!”梁逍察覺到不對,忙提醒崇幃。
“她也敢?!”思檀雷霆之怒盡皆附在這枚透骨釘上,比崇幃的劍還要快幾分,射向那宮娥。
眾人只聽一聲鬼哭般的厲叫,循聲看時,那宮娥無措地跪在地上,兩只手發(fā)瘋般向外撕扯著嘴角,吐出來的舌頭中央,穿透著一枚手指粗的透骨釘。
梁逍情不自禁閉緊了嘴巴,頭皮一陣發(fā)麻,心中暗暗發(fā)誓,以后一定不能得罪這個女人。
“不好了,蒙面人跑了!”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梁逍眉心微蹙,提劍追了上去。
崇幃將宮娥交于思檀,亦追著梁逍跑去。
“云平,竟然是你?!彼继纯粗@個追隨她多年的下屬,自以為心腹,沒想到卻是一條吸人血的毒蛇。
她越發(fā)從心底里佩服楊必這個人,僅憑何溫之女當值長熹殿這一條消息,便推測出有人想以何溫之死嫁禍給皇后娘娘,并以此懇請皇后出面,反借何溫女兒的身份,質(zhì)疑何溫自殺的真實性,與大理寺爭奪尸首及辦案權。
“此時,必會有人出手阻撓,你且與他纏斗,不必理會他是誰,他的目標又是誰。你只需要記住你的目標——待你要抓的毒蛇一出現(xiàn),便不著痕跡地放他走,我自會派人去追?!?p> 思檀當時聽得這番話,只覺得這人過分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這天下的事,豈能盡在誰的掌控之中?就是那一位,也不敢打保票吧?
以她平日行事作風,必要反復質(zhì)疑幾番,可當時就是看著楊必那雙淡漠的眼睛,竟一句反駁之言都沒有,就被他給說服了。連皇后娘娘如此多疑謹慎之人,竟也甘冒奇險,在張貓案上強出頭。要知道,這汴京城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盯著皇家?
楊必,說起楊必這個人,就不得不提起顏修。想當年,此二人是何等的少年恣意,瑜亮風光??!年紀輕輕便做了皇城司禁軍頭領,上協(xié)天子,下懾萬民,四海之內(nèi),再無人能出其右。
尤其是那顏修,生的如玉如蘭,氣質(zhì)斐然,多少世家公子皆視其為楷模,爭相模仿他的行動舉止,衣帽打扮,一時成為風氣。只可惜,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一個二十八歲身亡命殞,一個二十六歲鋃鐺入獄,這金風玉露般的少年郎,世間再也沒有了。
城中街道擁擠,梁逍與崇幃一躍飛上房檐,方再次尋得蒙面人蹤跡。
二人于青磚黛瓦間一路追蹤,剛穿過青龍大街,忽見蒙面人鉆進一處窄巷,待出來時,竟同時有三個衣貌、身形皆相似的蒙面人,分別向東、南、西三個方向逃竄。
梁逍崇幃對視一眼,默契地追向西、南兩個方向。
西面和南面各有一個大型貿(mào)易中轉站,碼頭上人多船多,易于脫身;而東面是皇城司的地界,各個城門坊口皆有皇城司禁軍把守,若蒙面人真的往東逃竄,幾乎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梁逍一路向南追蹤,約摸追了有小半個時辰,漸漸發(fā)覺蒙面人開始不停在東南角汴河橋周圍的漕運碼頭上繞圈子。梁逍便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檐頂,悄悄伏了下來,密切注視著蒙面人的蹤影。
約摸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蒙面人沿汴河一路往南,過了汴河橋,出了內(nèi)城,突然鉆進一處僻靜的窄巷,不見了。
梁逍一眼不眨地盯著那條巷子的南北兩個出口,確定蒙面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后,翻下房檐,悄悄溜向那條不起眼的小巷。
當梁逍躡手躡腳地摸到巷口時,才發(fā)現(xiàn)這巷子真的是不起眼,像他這種清瘦身材的才將將能通過,若再吃胖一點點,便只能望眼欲穿了。
梁逍正要側身進去,忽然發(fā)現(xiàn)巷子中央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朝里面走。
梁逍大喜過望,正欲追趕上去,那背影忽地轉過身,叩響了巷子中的一間門舍。
楊必不知與應門小童說了什么,那小童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邀楊必進去。
梁逍心中越發(fā)覺得疑惑,待楊必進去之后,他將整條巷子前前后后走了兩遍,確定除了這扇對開的小門之外,兩棟高墻之間再無其他出入口。那蒙面人消失的地方,與楊必方才叩門的地方,豈非一處?
難道……兄長認識蒙面人?又或者,蒙面人根本就是兄長?他故意使出那些身法奇詭的招式,就是為了隱藏身份,不被人發(fā)現(xiàn)?
那么目的呢?目的何在?兄長的目的一直是顏修哥,難道兄長已經(jīng)查出了當年謀逆案的真相,故而引蛇出洞?
正當梁逍胡思亂想之際,那扇小門又開了,一個模樣清秀可愛的小童子盯著梁逍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梁逍腰間寫著名字的公牌上頓住。
“梁逍哥哥,里邊請?!毙⊥佣Y貌地作了一禮,側身邀梁逍進去。
梁逍看這小童約摸五六歲的模樣,臉蛋生的甚是俊俏,尤其是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純粹得仿佛不應在這凡俗之中。
“小娃娃,這里是什么地方???是剛剛進去的那個大哥哥叫你來的嗎?”梁逍彎下腰,捏了捏那小童子圓乎乎的小臉。
“此處是我家啊,自然是我父親邀請哥哥進來的?!?p> “你父親?你父親是誰?怎么讓你一個小娃娃來應門?對了,剛才有沒有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進到你家???”
“你已經(jīng)問了我兩個問題了,再問我就不能回答你了?!?p> “為什么啊?”
“因為父親說,這世上每一件東西都是有價格的,問問題也是一樣,你得先付錢,才能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