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言情

月嶗傳

第十四章 絕嗣

月嶗傳 淺宅一生 3377 2019-10-05 08:14:52

  那日黃昏,王家大院發(fā)生的離奇事件,把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丞相王方瑞家蓮池血染,其子翰林王雨生如遇鬼魅,昏迷不醒。

  最令人不勝唏噓的是,當時王府孫輩王永恪,也因為目睹這駭人場面,驚厥過度,藥石無用,命懸一線。

  端端一直淚眼婆娑照看在兒子身邊,直到體力不支被丫鬟婆子架到床上歇了一陣子。

  稍一休息后,又掙扎著爬起來,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婆母的別院。走到窗外,只聽見里面太醫(yī)和婆母交待些什么,端端都聽得不甚分明,最后只聽清楚一句:

  “準備后事吧?!?p>  端端當時就揪心慟哭,瞬間瘋魔了。

  她跌跌撞撞跑去書房,拽住躺在床上的王雨生,連抓帶打,無人能攔;直到精疲力盡,只剩聲聲哀泣:

  “雨生,雨生,你怎么就不醒了,你遭了什么魔怔???天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你可知道,你的兒子,你的恪兒,他還是一個孩子啊,他性命即刻不保,你是他的父親,你得救他啊,你得救他!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啊,我的恪兒……”

  王少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又暈了過去。

  她這一哭喊,把王雨生給驚著了,同時,也意外把孔星離給喊醒了。

  恪兒!

  還是一個孩子啊。

  孔星離在一片混沌之中,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看見守在榻旁,雙眼血紅,正搓著雙手,急得百般無措的王雨生,努力地喊出了一句:“王翰林。”

  王雨生人連日昏沉,鈍鈍的,毫無反應(yīng)。

  “四哥!”

  聽見這聲,王雨生才回神過來。見她緩緩回轉(zhuǎn),神情一松,著急地握著她的手說道:

  “你能醒來,最好不過。我一時無能,既不能棄你出夢,又掛念恪兒……”

  說罷,眼眶全紅。二人同時聽得端端哭喊,明白事情已經(jīng)嚴重了。星離暗自掐算,心中一涼。

  “四哥,你要受住?!毙请x微微嘆氣:“你的恪兒,應(yīng)該是命數(shù)已盡了?!?p>  雨生頓感天旋地轉(zhuǎn),雙目大睜,淚水從眼眶直接迸出來。

  “已盡?!”

  “是?!?p>  “回天乏術(shù)?”王雨生頓時身如篩糠淚如雨下。

  星離沉吟不已,強撐起身子,“四哥不怕,恪兒因我受難,我有……一個法子!”

  “你說!”王雨生再也顧不得男女大妨,他跪在榻前,扳住星離雙肩,雙手幾乎勒出痕來。

  “好梨馨,我視你為自家妹妹,你可也算是恪兒的姑姑??!你叫我一句四哥,那四哥就求你……”

  “嗯,四哥,我也視你為父兄。我有一個辦法,能讓恪兒的命數(shù)為之一改!”

  自己也是命數(shù)將盡的孔星離,趕緊接了他的人情,好讓他安心。

  “嗯嗯!你說!我聽著,我全部照做!”

  星離點頭。

  星離此刻的決定,就是實實在在踏出她逆天改命的第一步。

  她要去求司命星官。

  她交待雨生,卯日晡時,攜酒肉果脯于云首山望云頂一棵大桑樹下,如若看見兩個下棋的人,就只管悄悄上前,萬勿多言叨擾,以添酒助興為要務(wù)!

  “一定要裝作沒有看見任何人的樣子,權(quán)當自己一人祭酒,不說話,不看人。”

  “不說話,不看人!”雨生句句重復(fù)。

  “酒杯一空,就趕緊斟滿,眼里只當做是日常?!?p>  “趕緊斟滿,只當日常!”

  “靜靜等到他們把壺里的酒都喝完?!?p>  “等他們喝完!”

  “他們不做聲,你便不做聲。”

  “不做聲!”

  “如果他們沖你問話,你千萬不要回答,只管向他們磕頭作揖,只當憑空拜拜?!?p>  “無須說話??”雨生不懂。

  “切忌說話!”

  “不開口請告?”

  “不開口。神仙什么都知道。”孔星離就知道這一處,必是要萬般叮囑的。

  “不用說恪兒的事嗎?”

  “萬不可說!”

  “為什么?不說請托之事,如何讓人幫我?”

  星離凄然一笑,“人能幫你,要神何用!”

  “真不用說?”

  “嗯!切記天機不可泄露,不言便是最好的求告?!?p>  好!雨生說:“此刻我要夢醒離開,你待如何?”

  “我自有辦法?!毙请x這話是為了給王雨生寬心。其實她有什么辦法,她自己的生死已經(jīng)全憑天意了!

  雨生聽了,信以為真,神情稍稍寬松,臨了,還是問了一句:

  “此番告我,你可也算泄露天機?”

  星離苦笑,果然文曲星下凡,真是不傻。

  “不算。你放心?!毙请x強撐著給他吃了一個定心丸!這不是擺明了泄露天機嗎!可是,縱使告知他真相,他又能不去嗎,也只有左右為難的份兒。

  雨生安心離開夢境。

  這邊,王雨生半夜醒來,全家欣喜若狂,他卻無暇顧及,只是著人深夜采買,還不說原委。然后主動握緊端端的手,輕輕安慰道:

  “端端,放心!我在!”

  端端一時六神回體,含淚相擁。

  雨生急顛顛沐浴更衣,屏退眾人,拎酒上山。

  一家人不明就里,全道他是瘋了,派阿辛和義松遠遠跟著。

  王雨生天明即出城門,出門之后即刻策馬狂奔,貼身的兩個小廝若不是對王家忠心耿耿,拿命跟著,怕早就被他甩脫。瘋魔之狀,駭殺二人。

  王雨生一氣奔至望云頂,手腳并用爬上山,一身都被山中野草割出無數(shù)細碎傷口,歷經(jīng)迷路,狂躁,氣郁,終于還是上到望云頂。

  最后找到一棵特別大的桑樹,好在天要佑他,那棵桑樹,長于懸石之上,分外打眼!

  果真樹下有兩個下棋的人,一個穿著青色長袍,一個穿著褚色長袍。王雨生趕緊整理了一下自己磋磨打皺的衣衫,正了正神色,提著食盒,走上前去。

  那二位正下得有幾分意興闌珊,臉上乏味。

  打南邊坐著的青袍老者早早抬頭望見了他,此人慈眉善目,見他之后雖眉宇間有訝異之色,但并未言語道破,仿佛沒有看見一般。

  王雨生趕緊上前,放好酒杯,倒入美酒。這是入春的第一道杏花酒,淳咧甘香,是進貢的極品,王雨生奮力背上來好些。

  坐在北邊的人背對著王雨生,并未察覺異樣,他眼睛一直專注在棋盤之上,揚手接過一杯,喝下之后,朗聲大笑:

  “好酒!老頭你今日倒是舍得!”

  “那你多喝一點!喝舒坦了有力氣做事!”青袍道人笑道。

  “好好!做什么都行啊!今日你這個童子也甚是乖覺,比上一個來得殷勤!”

  褚色長袍老人并未轉(zhuǎn)身,只是自顧自說道。

  “那是那是,我也來喝一盅!”青袍老人笑了,雨生趕緊給他也斟了一盅。

  兩個人下棋興趣重新被點燃,就再也沒有注意到一旁被褚袍老人誤認為童子的王雨生,他們只管咪酒吃肉,并不理會這些酒肉是誰人伺候的。

  王雨生為他們斟了很多次酒,他心里想,敬一次酒就是近一分人情,待會好見機行事。這還真的是王雨生平生第一次,伺候得皇帝老子還殷勤。

  直到酒肉喝光。褚袍老人摸摸胡子,回頭想夸贊一下身后的這位童子,卻猛地看見的是王雨生,他失言驚訝道:

  “這個人——站在這里干什么?”“人”字被他念得極重,仿佛吃驚不小。

  王雨生什么都不說,眼角滲淚,撲通跪倒,依星離吩咐,只管向他們磕頭作揖。

  “哪個不懂規(guī)矩的教唆了他來!”褚袍老人語氣極重,毫無情面的樣子。

  “剛才我們都吃了他的酒肉,這會怎么可以不顧情面呢?”青袍老人有一分勸息的意思。

  “這天下,還有誰人可以賄賂得動我!”褚袍老人傲氣得很!

  “那是那是!只是看他容貌,倒是歲月可期,必定不是為了自身得益。隱約可窺他家的孩童極具慧根,必定早夭,想來此人定是為子嗣而來!”

  “可是他兒子的壽命在文書上早已經(jīng)寫好了呀!”褚袍老人看上去硬是刻板一些,卻不為人察覺地捻起指頭算了一瞬。

  “那請讓我看一眼文書吧?!鼻嗯劾先艘琅f慢慢吞吞,緩言緩語。

  棋盤上應(yīng)聲而現(xiàn)一本天書,已然翻好——上方描金大字,醒目地寫著:京城王永恪,木星下凡,陽壽三年!

  王雨生只瞄到一眼“三年”,幾乎就要站立不穩(wěn),暈厥過去。恪兒今年本就三歲。

  但見青衣老人舉手折下一枝桑枝,說道:

  “這個三字沒有寫好,我來描一描!”

  他迅速地在“三”前面添了一筆,正要再下筆時,褚袍老人口中言道:

  “你這個老壞蛋!”伸手一攔,這一下就便成了“一三”。

  旁人看來,青衣老人手下也只能幫到這兒了,但這邊王雨生卻是關(guān)心則亂,眼見褚袍老人攔住,真的急了,眼淚就淌下來了,救子心切,涕泗橫流。

  他這一落淚,躲在不遠處的阿辛按捺不住了,自家公子幾時候在人前如此狼狽潦倒過!

  之前阿辛眼見褚袍老人決計不肯,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實在不行,自己就站出來替公子跪倒央告兩聲。公子一貫不擅長此事,肯定得自己上,大不了做錯了,回去被公子打一頓!

  他只愁是自家公子抹不下面皮,卻不知孔星離對此事的叮嚀!

  而義松就穩(wěn)重多了,他見公子行事默默,自知必有他的章法,故而老老實實和阿辛呆在石頭后面,大氣也不敢出!

  只是沒想到王雨生真會潸然淚下,束手無策。

  阿辛瞬間義氣翻涌,跳出石窠,三步兩步?jīng)_了上來,攔腰就把褚袍老人抱住,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求老人家救救我家小公子!我們京城王府,一向與人為善;四公子也是天大的好人,如今小公子生命垂危,懇請老醫(yī)師老神仙可憐可憐救救孩子吧!”

  這一抱,老人手中的空酒杯就晃了晃,一小滴杏花釀滴了下來。

  怎么如此多的凡人上得這云首山來?二位仙家同時眉頭緊皺。

  青袍老人也是猝不及防,來不及阻止,看了一眼名簿,無聲地哎了一句。

  只見那滴酒迅速染了青色的桑汁,暈做一團。

  褚袍老人哼了一聲,顯得比青袍老者更生氣,暗暗心頭怨道:壞事的東西。

  怒哼一聲,和了青衣老人同時背轉(zhuǎn)身去。

  天空一聲雷霆,二人化作一縷輕煙,倏忽不見。

  王雨生目睹這一幕,只知星離果不欺己,眼前果然是得遇仙人,只是最后阿辛這一下沖撞,老仙人無語離去,讓他看不懂,義松趕過來:“如何?”

  阿辛不知道為何那兩位突然生氣,心覺不妙,不敢吱聲。

  王雨生卻并不多言。一路上,他沒有責(zé)怪阿辛,因為在他心里,雖有星離的再三囑咐,卻也總覺得要仔細央告一番才是對的——阿辛做的,不過是他也猶豫著要不要做的事情。

  三人滿懷希望回到家,王雨生直奔內(nèi)室,恪兒卻依舊病著,眼皮發(fā)燙,氣息奄奄!

  王雨生不由得渾身冷汗,自言自語道:“待我睡一會兒,待我睡一會兒!”

  滿懷期待的端端見他一身狼狽,兩手空空,此刻還說什么要睡覺的瘋話,頓時心中生起了一絲莫名的寒意,不再嚶嚶哀泣,而是怒道:“睡睡睡!你是魔怔了嗎?兒子生死一線,你還有心去會你的夢中佳人?!”

  雨生訕訕,更加迅速退回書房,他想去問問星離,能否查知事情妥否。

  星離比他更急,見他回得夢中,虛弱著追問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全是按我說的做的嘛?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多做一件事?”

  王雨生趕緊點頭說:

  “是?。≌寰?,夾肉,磕頭!”

  “別的什么都沒有做?”星離追問。

  雨生頓時支吾起來。

  “四哥,快說!”

  “我記得,那褚袍老人有幾分難說話,青袍老人改都改好了,他卻要去搶回去……”

  “你就如何了?”星離一慌,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了下來。“你急了,開聲了?”

  “我沒有,我沒說話?!蓖跤晟挥X得喉嚨干澀,莫非真的壞事了?

  “那就好!那恪兒沒事了!”星離長吁一口氣,“神仙難說話,是常有的事!”

  “但是阿辛,阿辛死死抱住他,哭了一通!”

  “阿辛?不是讓你不要帶人去的嘛!”星離瞪大眼睛,猶如五雷轟頂。

  “我不知他們何時跟上的?!?p>  “他們?”星離苦笑,軟在了床上,“還有別人?”

  “還有義松!”

  哎呀!星離身子一震,淚水徹底蒙了眼睛。

  “怕是都說了話吧!”

  “嗯!”

  孔星離一把扯住床幔,撲在床沿,噗出一口血來。

  “四哥啊四哥,你可知道他們是……?”星離雙唇顫抖,那個樣子把雨生嚇壞了。

  那坐在北邊的褚袍老人是北斗星君,那個南邊的青袍老人是南斗星君,南斗星主管人的壽命,北斗星主管人的死亡。

  人一旦落地,就是從南走到北,這都是早就定好了的。既然出生,南斗星君的事情便了了。那一旦有意外,就只有求北斗星君了。而這位上仙被人求告的時候太多,已經(jīng)極少同意他人請托了。

  這次南斗星君幫襯你,是因為南斗星君看出了你是脫胎的文曲星,日后終歸會在天上見面,這才會心生惻隱,有意幫你一把。

  殊料節(jié)外生枝。

  那滴酒自是把名簿給染了,那一染,真的就看不清了,恪兒的生死,真的是看不清了。

  “天意不可違,人家本想幫你插科打諢混過去,你卻橫生枝節(jié),讓人看出你是受人點化而來;既是受人點化,日后難免讓星君被人抓住瀆職的把柄,讓二位仙人難做,故而……”

  “故而如何?”

  “恪兒只有……死路一條!”

  話音未落,廂房那邊傳來痛哭之聲,聲聲凄切。星離掩面,王雨生跌坐在地,半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栽在當堂。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