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像福滿新村這樣的小區(qū)名字,十有八九與與當地房地產發(fā)展史有關。確切說,這是一種帶有城中村或棚戶區(qū)改造鉻印的名字。也就是說,這里原來的確有一個名叫福滿的村子,后來整體拆改了,變成一個與本地發(fā)展步調相符的小區(qū),于是它有了一個“新”字。福滿新村應該算是東江市豐祥區(qū)最早拆改而建的小區(qū),現在的它已經顯得老舊不堪,甚至有傳言說它已經被列入新的棚戶拆改規(guī)劃。
田曉風舉家租住在這里已經有十年時間,搬來的時候還在用大屁股電視機看BJ奧運會,那一晚,兩歲的田少華躺在媽媽懷里,含著大拇指安靜地看著電視上正在綻放的大腳印,像是能看懂。而田曉風坐在妻兒的身邊,心情激蕩。
從東風大道到福滿新村,免不了七個扭八個拐,進小區(qū)門時,智能自動門禁雖然抬起了門桿讓他的車進去,但那顯示牌上紅字顯示“月租已過期”,赫然在目。門口的保安似乎在向他行注目禮,仿佛也在提醒他:“該繳費了”。這種錯覺讓田曉風從城市晚高峰交通的疲憊中清醒了不少——說錯覺,是因為當他強行讓自己放下車窗去對視那保安時,他發(fā)現那保安眼神空洞,看的雖然是他的方向,卻絕對與他無關。
新老小區(qū)的明顯差別在于,老小區(qū)的車位劃定是局促而又無奈的,終歸當初誰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轎車需要停,現如今幾乎所有能劃線的空間都用來停車了,小區(qū)里居民憩息區(qū)和停車區(qū)域再也沒有分界,特別是在福滿小區(qū)里,后者幾乎占盡了前者的位置,小孩子能用來戲耍的空地幾乎沒有。就算這樣,差不多六點半到家的田曉風恍惚間也覺得停車位快要被停滿。
當然了,停好車,再爬到六樓,才算真正到家。租來的家。
打開門,田曉風心里一暖。很明顯,老婆方云已經在家。這小小的兩居室,七十平米的套內面積,是個人都能在推開門的那一刻知道廚房里有人在忙活。他估算的在路上的時間并沒有錯,所以方云在電話里和他說的話其實是在糊弄他——她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先回到家從冰箱里拿牛肉出來解凍,甚至,也許她根本就是在家里接的電話——她是故意那樣說的,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老公在推開門時,能被已經滲在空氣里的飯菜香味瞬間激起驚喜。
生活需要這種驚喜,特別是一對已經把孩子養(yǎng)大到12歲的夫妻,更需要這種驚喜。
果然,方云盤著頭發(fā)的腦袋馬上從廚房的門框后探了出來,臉上有著壞壞的笑:
“哎呀,田大主編回來了?”
田曉風不接她的話,嘴角撇了撇,雙手環(huán)肘、兩腳站成圓規(guī),給妻子擺了一個造型,眼珠子向上看天,一副別以為你能騙得了我的臭模樣。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通體舒泰。
方云很知趣地配合自己男人的表演,先是嘴巴張成“O”型,然后小臉蛋換成一副“我知錯了”的表情。但在那一瞬間,田曉風從天上下來的眼珠子和方云揶揄的眼神心曠神怡地撞在了一起,兩個人同時“撲哧”笑了出來。
“你真是我的領導?!碧飼燥L走過去要給妻子一個擁抱,但她躲開了:“趕緊的,快可以開飯了。”
保持唯有他們倆才能GET到的情趣是田曉風對自己與方云的婚姻最為自得的地方。當他把身上的衣服都換掉,穿著輕便舒適的大短褲和T恤重新擁抱了妻子,生活的美好一時間已經把美好之外的雜七雜八屏蔽。
“領導今天是怎么啦,這么體恤下民?!碧飼燥L一邊幫著把菜從廚房里端到客廳飯桌上,一邊數,“我們兩個人,你做了五個菜,給個說法不?”
“吃吧,好像五個菜你老婆燒不起似的”,方云把椅子搬到老公身邊,挨著坐下,給田曉風夾了一口魚:“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先把嘴堵住。”
這事不一般。
田曉風有魚即歡,但方云卻不然,她嫌魚又腥又臭,她不吃魚,做菜也基本不做魚。田曉風要想在家里吃上魚,那得自己下廚自己做,之后,方云會花近半個小時把廚房重新清理一遍。由于過于大動干戈,田曉風也漸漸地習慣家里的飯沒有魚,或者方云不回來吃飯時自己好好做一頓魚。像現在這樣,方云自己做了紅燒魚,還喂到自己嘴里,實在是不一般。
田曉風一邊嚼著魚一邊向妻子瞪大了眼睛,滿臉的笑都在沖著方云演示著詫議。
“吃吧。今天你最大,今天是你生日,活該你有魚吃”。方云的手搭著丈夫的肩膀,含著笑,幽幽地說。
生日?這更不一般了。我田曉風這么多年了,啥時候過過生日。方云給他過生日應該是婚前熱戀時有過一次,因他以當時的特立獨行評論說過生日是人們對自己最無聊的惺惺做態(tài),從那以后,就再沒過過生日。
今天,她竟然特意給他過起生日來,這肯定有什么說頭。雖然人情世故了這么多年,舊日的遺世孤傲所剩無幾,但生日被提起,田曉風心里隱隱掠過幾絲愜意的同時,更多的還是狐疑。